一个时辰之后,汉军经过简单的修整,集合在了南侧城门,准备撤离阳关。
虽然这一次他们都没有站出来反对撤离的军令,可依旧一步三回首,对他们这几天一直坚守的关隘恋恋不舍。
他们的精神状态很差,走得非常缓慢不说,眼中也没有一般士卒面对战争的激情,只剩疲劳与麻木。
未败而撤,无论将军说得多么冠冕堂皇,他们在客观意义上,不过是一群贪生怕死的败军罢了。
战败之军,何以言勇?
他们就在这满天的风雪中走着,火把并不多,火焰在狂风中飘摇,忽闪忽闪地照明前路,黑暗中难免磕碰拥挤,却没有人说话争执,一是因为没有争执的心情,二则是由于一说话,便会灌进满腹冷雪。
在这种状态下,在这种天气中行军,本就是一种难以用语言形容的艰辛。
这种艰难,犹如先祖在黑暗的旷野中踟蹰前行,只不过,后者是为了自身生存,以保证种族延续,前者是为了守护大汉,放弃自己的坚持。
若论意义,他们同样伟大,但他们并没有成为这伟大一份子的觉悟,有人回首看着漆黑的城墙时,泪水染红眼眶,从脸畔划过,落在地上变成冰珠。
项明知晓全军此刻士气低落,唯恐有人倒下而导致全军的崩溃,他让袁绍李儒在头前带路,自己却驾马来回巡视,以便有人丧失前进的信念,同时防止有人掉队。
他大概能够猜出一些士兵的想法,他们的泪水,一是为自己这数日的搏命,二则是为了城头上同袍冰冷的尸体。
今天撤退得太过匆忙,战场只打扫了很少一小部分。在战争中牺牲的同袍,他们的尸体依旧躺在冷冰冰硬邦邦的城头,被大雪无情掩埋,而自己甚至连收拾火化都未能做到,就那么留给敌军,任凭对方羞辱。
倘若双方都是中原军队,他们也不会在意,因为就算是敌对两方,面对死亡敌军的尸体,最多堆成一堆就地烧毁掩埋,并不会做出羞辱敌军尸体的举动。
就算中原人自古以来有制作京观的传统,但那也是在敌军战败之后,为了威慑对方所筑,威慑的意义远远大于羞辱。
但此刻的对手乃是匈奴,蛮夷不识礼数,自然也没有所谓的仁义道德观念。同袍可能会变成他们的口粮不说,传闻对方最喜用人骨制成器皿酒具,想想战友的头颅要被匈奴人做成酒杯,把玩戏弄,就让他们悲从中来。
“休要认为你们对不起死去的同袍,因为,你们除了自己的责任之外,同样也背负了他们的使命!”
“他们会理解我们的离开的行为,他们的忠魂已经埋葬在阳关的每一寸土地之中,他们的鲜血已经浇筑在每一块城墙之上,只要阳关还在,他们就一直还在!”
“只要你们能够保住性命,某承诺,终有一日,会带你们打回阳关,到那时,也不负同袍们对你们的寄托!”
项明嘶声裂肺地咆哮着,试图唤醒众将士沉睡的意志,却还是没有成功。
虽然他的话使得一些士兵稍有动容,绝大多数的人还是目光呆滞地向前走着,那些激昂的话语说的多了也便失去了振奋人心的感觉,无论项明此时说什么他们都有些听不进去。
“呼——”
见得众人都是这副模样,项明也是微微叹气,他们这种精神状态,士气已散,就是保存了相当的兵力,也没有对应的战斗力,碰上匈奴别说抵抗,怕是会一触即溃。
甚至,他们这种状态别说碰到匈奴,就连在如此恶劣的天气下走到敦煌都有些困难。
“必须想一个办法解决,否则,一切将没有意义。”
项明心中如同明镜一般,但他并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激情热血的话语他讲了许多,却根本就没法打动众将士的心,反倒让有些人更加冷漠。
士兵不是傀儡,士气不是仅仅凭借一场慷慨激昂的讲演就必然能够激发出来的,而项明暂时能够想到的,只有这一种方法。
“对了,既然无法激发出他们心中的热血,那么触发他们内心最柔软的地方,动之以情,是否会有效果呢?”
猛然间,他想到自己方才的感触,一个想法瞬间涌入他的脑海,让他眼前一亮。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他便开始思考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
行军一个时辰之后,终于有士兵有些撑不住了,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而这名士兵仿佛打开了一个开关,在他险些拌倒之后,又有数名士卒摇摇晃晃,阻碍了众人行军,队伍一时间变得乱哄哄的。
他们的体力已经达到了极限。
其实这也不能怨他们,他们经过一日鏖战,仅仅修整片刻便冒雪出发,常人体力充沛之时充其量也只能在大雪中走一个时辰,更何况他们的体力已然见底,能走这么长时间,已经算他们体质不差。
“传某军令,寻一避风之处,稍作修整,再行上路。”
项明见众人此刻实在是无力行军,于是寻找一座小山丘,下令全军在山丘的背风之处,原地修整。
倘若再行走下去,必定会有人掉队,项明最不愿意看到这种情况,宁可让众人休息也不能放弃一人,正好,他准备好的说辞也能派上用场。
听到主将的命令,众将士皆长舒了一口气,缓步挪到了山丘底下,围着以数名火把为木柴的篝火,坐了下来。
项明招手叫过袁绍,将自己的打算一说,袁绍不由得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