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木真没有想到的是,木华黎能够仅仅带着数千残兵败将返回,此时的他已经几乎将战场收拾妥当,当然战死的士兵尸体他不会收整,他所整理的仅仅是于他有益的东西。
比如尚未折断的刀枪箭矢,被大战冲得七零八落的各类物资,他都是要整理之后带回匈奴的。
尽管这些物资已经被战斗毁掉了三成,可但凡能够拿走一点资源他也不希望放弃,因为,这是他日后与阿提拉周旋的资本。
只不过,他还有一点不甚明白,敌将完全有机会毁掉这些物资,但是对方并没有这么做,就算逃离之前也没有去管留在地上的资源,这就令他颇为费解。
按照常理,消耗敌军就是增强己方力量,假如是他,必定会在第一时间将对方辛苦劫掠而来的资源毁掉,这样即便战败而逃,最起码也能让对方无功而返。
但那名敌军主将并没有这么做,反倒好像在刻意避开这些资源一样,否则经历过如此激烈的战斗,这些物资必然不可能仅仅被毁三成那么简单。
恐怕能留下三成都是难事。
“莫非,是敌将一时疏忽?”
铁木真这个想法刚一出现便被自己否定。
他实在想不到那个将自己算计得如同稚童一样的敌将会出现如此明显的失误,就算对方不是主动在算计什么,这么做也必定有所深意,但这份深意应在何处,他还不得而知。
正想着,却见木华黎带人返回。
一开始他还并未太过在意,虽然他不认为那名敌将会如此轻易就被木华黎追上袭杀,但他的麾下不可能都像他那样英勇,被木华黎追击久了,崩溃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铁木真只当木华黎冲杀一阵,让敌将逃走,见无法追赶,只得收兵回返。
可他仔细一看这一支队伍,就发现了异常。
人数少了近半尚且不提,这一副灰头土脸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追杀敌军而去,反倒像是一支溃军。
他进而将目光转向木华黎。
只见这位自己麾下的得力干将,盔歪甲斜,身上破破烂烂,脸上还有数道血痕,主要是那双无神而又迷茫的眼睛,怎么看都像是败军之将。
他顿时如遭雷击,心中已经出现了那个最坏的可能,只不过还不愿确定,颤巍巍地开口问道:
“发生了何事?”
木华黎此刻战意全无,突围杀出的疲惫在这一刻全部袭来,他一歪身子,从马上栽下,显然是脱了力。
还有木华黎带回来的将士们,终于逃离包围回到本阵,心中绷紧的那根弦一松,也有多半栽下马来,躺在地上大口喘气。
铁木真连忙下马,将木华黎扶起,入手直觉软塌塌的,知道对方脱离,便让木华黎靠坐在他的对面,一双狼眼盯着对方。
木华黎挣扎着开口,声音已经极为微弱:
“敌军仍有埋伏,我等猝不及防之下,遭受重创。”
“单于,我们败了。”
他最后的一句,说出了所有躺在地上士兵的心声,此时,他已经被项明在精神上所击溃,再也生不出战斗的念头。
“是啊,我们败了。”
铁木真看着木华黎那颓废而疲惫的面容,想起当初起兵之时对方的意气风发,心中不由得生出一丝苍凉。
他并不责备木华黎,敌人的谋算甚至超过了他能够想到的范围,纵使他再小心谨慎,也难免中招,何况是木华黎。
他面对木华黎,缓缓坐下,在这一刻,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失败,彻彻底底的战败。
在一瞬间,他也产生了放弃的念头。
此时完全没有周旋的余地,这些残兵带来的消极情绪已经蔓延到了全军之中,此刻他们完全生不出一丝战意。
若是敌将紧随木华黎之后,再向他们发动攻击,他们只能引颈就戮,没有反击的可能。
两人就这样相对而坐,静静地等待着命运的降临。
一柱香,两柱香,三炷香……
只是,将近半个时辰过去,木华黎都逐渐恢复了些许体力,想像中的敌兵仍旧没有出现。
铁木真思索一阵,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吸引了周围将士的注意,几乎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铁木真身上。
他们不能理解,为什么经历如此大败,自家单于还能笑出声来。
铁木真无视了旁人的目光,继续笑着,笑得放肆,笑得疯狂,哈哈大笑之中,眼角笑出泪来。
他的笑,并不是因为这场大败而疯癫,也不是笑自己的无能。他笑,是因为他理解了项明的意思。
“就这么带着残兵败将滚回大漠,杀你,某还不屑为之。”
虽然项明没有正面说出,但现在的一切都在表明,他就是这个意思。
“我们回去。”
狂笑过后,他收敛笑声,凝重道。
木华黎木然点头应和,他不像铁木真那样,在半个时辰后就调整好了状态。此时的他,还沉浸在这场痛苦的失败之中,未能走出。
.这种状态无疑是极为危险的,一名良将,很有可能因为一场失败而彻底否定自我,一蹶不振。
但若是能够走出这样的境地,有了这样的经历之后,便再也没有什么能够击溃他,此前可能只是良将,走出失败阴霾之后,就有了成为名将的可能。
铁木真明白这次打击可能对于木华黎来说有些难以接受,但他相信对方能够走出,这个过程靠他鼓励没有任何作用,一切只能靠木华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