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语,说得李旷哑口无言。
李儒巧妙地借用了历史典故,道明了宦党当政的危害,而且言辞强硬,直言天子被十常侍蒙蔽。
事实上,他的言语甚至都不是偷换概念那么简单,只是以偏概全,经不起什么推敲。不过,用以争辩完全够用。
他将黑锅完全丢到十常侍头上,保持了天子颜面的同时,还对十常侍大加贬损,在某种程度上,获得了不少城头士卒的认同。
如若不是他们训练有素令行禁止,恐怕议论之声便要充满城头,但即便城头依旧肃静,但这些士卒的眼神都可见地发生了改变。
见此情况,李旷想说些什么,但大义与先机被对方所占,无论如何反驳,都显得有些强词夺理。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同李儒辩论的行为是多么愚蠢,自己一介武夫,虽不至愚笨,可单论口舌之利,如何说得过牙尖嘴利的李儒?
想必李儒上前之时也抱着这个心思,所以才有恃无恐。
一时间,李旷陷入了沉默。
可他心中也清楚,这份沉默若是持续下去,势必会对城头士兵的士气造成影响。而在曹操态度未定的情况下,这些士兵便是天子应对董卓的最后凭借,若是战力稍损,都有可能导致严重后果。
所以他虽然保持着镇定的姿态,但心底却相当慌张。说到底,他虽然完成了昨夜的壮举,也算是初露锋芒,但毕竟还是太过年轻,甚至可以说是涉世未深。一旦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便想不到解决的办法,自顾自地慌了神。
正当他拿不定主意之际,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为他解决了当下的窘况。
“尔这么说,是将朕比做那无能的二世皇帝胡亥?”
声音不大,但中气十足,当场之人皆听得清晰无比。
刘辩一身天子华服,登临雒阳城头,甫一开口,便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这是身为天子的特殊性。
在一时间,牙尖嘴利的李儒也陷入了沉默。
无论在私下如何议论,但在天子面前,还是要保持适当的收敛,因为,这关乎到对于皇权的最基本的尊重问题。
按照这个思路,李儒理应被刘辩压制。
但事实并非如此。
“在臣看来,天子被十常侍蒙蔽久矣,类比胡亥,却也没错!”
李儒理直气壮高声道,如果想知道这句话同之前所言有什么区别,便在于他的态度。
此前同李旷争辩之时,李儒在言辞之间是相当阴冷的,这代表了对于李旷的不屑之意。
可他对天子却不能这样,因而,他表现得慷慨激昂。
“大胆!竟敢非议陛下,李儒,你罪当万死!”
李旷瞪大了眼睛,甚至从背后抽出弓箭拉满。
李儒的行为,几乎算得上是当面侮辱天子,并且暗示大汉将亡,这可不是简简单单的言语之失。按照常理,说出这等话的人即便杀头也没有人会加以指责。
毫无疑问,在李儒说出这番话语之后,李旷对他动了杀心。
现在的他,或许只是在等待天子的一个暗示。
“儒有辱陛下,确实当以死谢罪,但臣不得不言!”
李儒翻身下马,跪地叩头砰砰有声。
“十常侍已成尾大不掉之势,若此次无法清楚,假以时日,便将会酿成赵高之祸啊!”
“惑乱朝纲,致使天下百姓疾苦不已,而其贪已私而杀朝臣,致朝堂于何地?致天下于何地?致陛下如何地?”
说到此处,李儒已经是声泪俱下,仿佛他确实苦大仇深,为大汉倾尽所有一般。
“臣知晓,现今发生的一切都与陛下无关,陛下不过是受奸佞蒙蔽而已,然而陛下已经迷了眼,再想看清,务必要付出代价。”
“故,今臣以死相谏,愿以臣之鲜血洗净天子眼眸,愿以臣之体肤换得陛下清明,愿以臣之性命挣得大汉安康!”
“臣,死而无憾。”
言罢,李儒摊开了双手,方才激昂的表情变得无比坦然,似乎真的准备迎接死亡一般。
“且慢。”
刘辩开口,阻止了准备松手放箭的李旷。
他当然知道李儒这招叫做以进为退,他并非是无知少年,不会因为李儒说得慷慨激昂便轻易相信。
李儒所为,无疑是将自己放在了一个道义上的高点,寻常人侮辱天子叫做找死,而为了天下社稷而辱骂天子,往往会被人称为铮臣。
大汉独尊儒术不假,但他们所尊的可不是孟子那种向善而善的儒术,大汉所重的,乃是荀子的批判精神。
这也是为什么,孟子后人无影无踪,而荀家却作为颖川第一世家强盛数百年,效法荀子学说,在大汉无疑是一种政治正确。
因而,铮臣上谏天子,虽言语不敬,却不会落旁人口舌,反倒会被世人称颂。
而天子若是处置铮臣,必将受到天下人的口诛笔伐,损失无数民心,相比于杀人的一时快感,便显得有些得不偿失。
李儒的言行,无异于直接将自己标榜为铮臣,如此一来,即便他言出冒犯之语,天子也不会杀他。
不得不说,李儒的举动可谓是完美,既当众道出了最有利于己方的言论,同时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不过,虽然被李儒摆了一道,但刘辩并没有丝毫的愤怒,他看得出来,李儒是个人才,懂得审时度势随机应变,这种人,值得他的欣赏。
况且,对方时时刻刻都为他留足了脸面,将所有事情都归咎于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