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春日,济南城铁家宅院,小书房中。
铁凌霜伏在桌案前,艰难的握着毛笔,一笔一划的写着大字,遇到顿折处,眉头微皱,丝丝的吸着冷气。
一个大字写完,疼的满头大汗,看着白纸上那个歪歪扭扭地丑字,愤恨地扔下毛笔,摊开掌心,红肿一片,不过抬头看向对面,不禁嘿嘿笑了起来。
刚刚溜出去玩闹,不想回来迎头撞上了和秦家婶婶结伴出去在城中乱逛的娘亲。满脸灰尘,发髻散乱的铁凌霜被秦家婶婶拉着一阵夸赞,娘亲笑容也是灿烂,只是两只细长眼睛下闪烁着莫名光芒,铁凌霜记得,爹爹也最是惧怕娘亲这种眼睛。
有礼有节的告别了秦家婶婶和娘亲,转身离去时,瞥见娘亲悄悄竖起三根手指对着自己摇了摇,铁凌霜瞬间苦了脸。
小书房内,有一杆戒尺,黝黑油量,肯定是经常使用。
已经做完了每日功课的鐡凝眉正在读着书,见铁凌霜垂头丧气的走回小书房,微微皱眉,随即轻声问道,
“多少?”
铁凌霜闷闷的看了姐姐一眼,走到书架前,熟练的伸手摸出那柄戒尺,走到书房角落里,伸开右手,咬压狠狠挥落,
“啪,啪,啪”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鐡凝眉摇了摇头了,看来是三十戒尺。
不敢漏掉一个,也不敢不用力气,三十戒尺打完,铁凌霜掌心青紫一片,肿了老高,叹了口气,将戒尺放回原处,回头一看,不禁大生闷气。
眉毛又睡着了。
轻轻伏在桌案上,和她平常一样,宁静如水,温润如玉。
姐姐也太奇怪了,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只要是瞌睡虫来了,前一刻还好好的,即使是吃着饭,洗着澡,也会瞬间入睡。好几次都躺在澡盆里,睡得小猪一样,也不怕被淹,可不知道为什么,爹爹娘亲好像更喜欢她,不然为什么那根戒尺为什么老打自己。
掌心肿胀.疼痛,嫉妒心发作的铁凌霜忽然促狭一笑,悄悄的移步过去,伸手戳了戳鐡凝眉的脸颊,嘿嘿一笑,看着她那长长的睫毛,忽然又不开心了。
秦家婶婶就说过,姐姐是标准的温润美人,至于小霜儿嘛,更是不得了,这双眼睛,如果生在男儿身上,肯定是封侯拜相的人。
轻哼一声,铁凌霜撇了撇嘴,别以为我不懂,这分明就是不好看的意思,歪起脑袋,凑近了看去,只见姐姐脸颊下压着的书上写到,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哼,又是《诗经》,不是美人,就是美少年,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铁凌霜咬牙切齿,瞥见旁边毛笔,恶上心头,拎起毛笔,不顾手掌间疼痛,十分专注的在姐姐脸上一笔一划的写了下来。
眉上两点,鼻梁上三横一竖,鼻下一横,再来一撇,一捺。
放下毛笔,铁凌霜端详着自己的大作,啧啧赞叹,
“好大一只美人啊。”
天知道那晚铁凌霜手掌肿到了什么程度,姐姐也气的好几天没有理睬铁凌霜,不过铁凌霜也确定了两件事情。
一,爹爹娘亲确实更喜欢姐姐。
二,姐姐看似风轻云淡,其实特别爱美。
......
奔月山顶。
竹编成笠,围上轻纱,即成幕离,可挡风沙,可遮容颜,幕离之下,即使美到倾国倾城,也只能任由浪荡子弟揣测。
羊玄羽静静的坐着,清澈如水的眼睛,透过薄薄轻纱,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铁凌霜,看着她眼角斑驳的血迹。
还未干涸的血迹下,一道伤疤,从左眼下直直划到左下颌,伤疤暗红,肯定伤的很深,像是用刀狠狠剖开,好似要挖出里面的东西。
另外一道也是如此,从右下颌划下,险之又险的躲开了颈间血脉,一路划过长颈,隐入衣间。
“怎么,我变丑了你就不认识了?”
铁凌霜扭了扭脖子,像是缓解肩背酸痛,带动的颈间伤疤好似蜈蚣爬行,冷笑一声,长刀插回腰间,在手臂两侧衣襟上,擦了擦手掌手背的血迹,走到桌案前,拎起双锤挂在身后,伸手拔出长枪,走到阙月台下,看着幕离后那双眼睛,淡淡的说到,
“听说你能变成一只孔雀,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刚刚那道琴虎虚影好像验证了一点,和隐卫朱雀交过手的,就是你。”
“你第一次遇到秦扶苏,或许是偶然,但第二次出去,好像是故意引着他,想要吓走他。是吗?”
幕离之下,毫无回应,铁凌霜也不去理睬,
“从一开始,你就不自觉地老是显露左手,好像是要告诉我你没有印记,你不该像那秃驴一样,笨的可笑。”
羊玄羽轻轻拨弄长琴,清澈琴声传出,盯着自己的左手看了一会,轻轻摇头,
“你的剑都被他抢了,有什么可自豪的?”
铁凌霜点点头,毫无羞愧,反而信心十足,
“下次,就不一样了。”
“你的师父,就是这样教你的?下次?”
铁凌霜忽然冷下了脸,
“我没有师父。”
两人都寂静下来,羊玄羽看着铁凌霜怒气上涌,呼吸急促,紧紧闭着双眼,眉头紧紧蹙在一起,好似在竭力压制着什么,琴声淡淡,好似春水,轻轻拍岸,像是安慰。
十年不见,没想到是这种情景,铁凌霜满腹的话到了嘴边,好似被那层薄薄幕离挡住,张不开嘴。
说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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