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西京城之后,齐墨云下榻于皇城中鸿胪寺客馆之中。最初之时,这里的官员和仆役,对他都很是恭敬,服侍得十分尽心。
天和帝又遣一名内常侍前来颁诏,赐予金锭二百两,却一直没有召见他。渐渐地,众人对他便有些懈怠起来。
齐墨云却全不计较,也不在意被魏帝冷落,每日只往国子监去翻阅各种典籍,尤其是史书和舆图。
一连七八日,齐墨云从旦至暮,都呆在藏书楼中。
眼瞧着面前的舆图,齐墨云终于能够确信,这是一个与前世全然不同的陌生世界。
庄生梦蝶,蝶梦庄生?齐墨云浓眉深皱。
在国子监中出任主簿的年轻文士黄时亮忍不住对他说道:“此处藏书虽多,武道经卷却少,又粗陋得紧。仁兄既为一代之大宗师,只怕这些经卷,于你并无助益。”
“仆之所观,并非武道之书。”齐墨云头也不抬,“为何这份四海舆图之上,中宁部洲标注得十分详细,西雷、北寒两块陆地,却是一片空白?”
“你竟然在看舆图?”黄时亮也来了兴趣,凑过来仔细瞧着,伸手指点,“北寒部洲,那里都是食人生番,凶兽出没,遍地荒凉。至于那西雷部洲,虽为佛宗兴起之地,却是终年酷热,中洲虽有商贾常去彼处,留居者却甚少,到底不惯那边之气候。”
“可是据史籍所载,八百年前,大秦统治中洲之时,北寒部洲便有名为西萨汗国者,自东地峡而来,侵犯北昆州等处,而被大将孟天锡等击退。”齐墨云抬眼说道,“似这等说来,那北寒部洲,便绝非蛮荒之地。”
“不管是不是,都没什么打紧。”黄时亮愣了一下才说道,“反正咱们也不会往那苦寒之处去——话说,仁兄每日来此,不吃不喝,只埋头读书,莫非这也是修炼?”
“修炼之人,有食气之术,慢说七八日,便是七八年不吃不喝,亦能支撑。”齐墨云站起身来,“既已到了散值之时,仆先告辞,明日再来。”
“你还要来?”黄时亮呲牙咧嘴,一想到眼前之人是大宗师,忙又换上笑脸,“待陛下诏书颁下,仁兄入值中枢之时,回想如今之读书情形,倒也是一桩佳话。”
“黄主簿可别忘了,仆乃是南楚之人。”齐墨云轻笑一声,“入值中枢?就算天子有此念头,西京群僚,又如何会答应?”
黄时亮一时愣住,不知该如何接话,齐墨云却朝他拱手行礼,转身离去。
出了国子监,齐墨云诧异地瞧见,林玉容在门外坊道之上,一身水红色绫衫,静静等候。
林玉容引他至皇城东面崇仁坊,这里是京城之中最为繁华之处,邸店酒楼,勾栏瓦肆,车水马龙,十分喧闹。
两人进了一处十分有名的酒馆,雅间坐定,林玉容便将宫中之事,都告诉了他:“京城之中,无论官民,都是议论纷纷。”
齐墨云立即问道:“如今朝廷之中,还有几位亲王?”
“襄乐王西门瑞,义川王西门琤。”林玉容一双好看的眼睛注视着他,困惑说道,“不过这两位都不是陛下一母同胞。”
“那么为何当初太尉不从这两人之中,挑选一个做天子,却要往东都去迎回质子?还不是因为当今势孤力弱,易于控制。”齐墨云冷静说道,“帝室之中,还会再掀腥风血雨,过不多久,天子必定会弑杀西门珰。两位亲王殿下,日子也不会好过。”
林玉容微微张嘴,有些惊恐地瞧着他。
“你的性子,不适合在宫中任女官。”齐墨云替她拿主意,“可设法转至宁安长公主府中,避开这些祸事。长公主性情和婉,想来定能保你一世平安。”
“多谢齐公子提点,”林玉容定一定神,轻声道谢,又低声问道,“两位亲王殿下,毕竟无辜,公子能否设法,为之转圜?”
“我一介外邦布衣,替他们出头,两位殿下只会死得更快。”齐墨云扫她一眼,“此事只能由朝廷之中,老臣宿将,晓以大义,令陛下改变主意。你也可请长公主寻机劝说,岂不事半功倍。”
“是,”林玉容低下头来,“奴婢知道了。”
过不几日,苏西峰也来找齐墨云,请他至酒楼聚饮。
酒楼之外,灯火辉煌,人声鼎沸,仍如白昼。
苏西峰向齐墨云举杯:“苏某寸功未立,却得擢拔,这是沾了齐公子的光彩。”
齐墨云打量着窗外:“此是苏旅将之福缘,与我其实并没有什么相干。”
苏西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握住拳头,终于说道:“苏某心中,其实有一倾慕之人。”
“我知道,杜昭仪。”齐墨云扫他一眼,“这位陛下宠妃,修为倒是不在你之下。”
“因为我们原本就是同门师兄妹。西隆山,昊天门。”苏西峰怅然说道,“四年前殿中署、内侍署往宗门选妃,挑中了杜灵霏。苏某以护送弟子之身份,一道来京,便留在了此处。”
原本天和帝打算将苏西峰充入金吾卫,杜灵霏却提议将他遣至殿前军担任武将:“似乎她其实并不大愿意见着我出现于禁中。”
“昭仪此举,为的是避嫌。其人行事周全,境界了得,算是一位女中豪杰。”
“齐公子说得不错,当日陛下于景福殿诛杀西门仰,便是由杜昭仪从背后施展致命一击。其杀伐果决,实不亚于男子。”
“史书所载,当年西魏太祖文皇帝西门渊,得天元境宗师裴士道大力辅佐,立国建猷,雄踞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