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21年的元旦,虽然汉代人不过公历年,但是这天对于洛天依和乐正绫来说意义还是十分重大的。
“我们真的在汉武帝年间跨了年。”天依看着南边的群峦和东注的黄河,喟然叹道。
“希望我们能一块见到下一年的元旦,不管它在哪。”乐正绫执起她的手,“这是我今年唯一的愿望。”
“再过两天,就过华阴了。”天依道,“路程走了多半,接下来都是平路。再过些天我们就能见到长安了。”
“关中一带长安的繁华主要是由它的陵邑组成的,长安城墙本身是用墙把一大片宫殿区围起来,里面并没有多少居民。”
“阿绫去过那些陵邑?”
“没有,东逃的时候,我和祁叔这等样人是不能进城的,太危险。”乐正绫摇摇头,“不过远远地望过。”
“如何?”
“都是十几到二十万人的城市,比起洛阳来说要繁华一些,因为居民普遍是从全国迁过来以实关内的大族,家境殷实,购买力强,东边和西边的商旅来往也比较频繁。”
“你在那里见到了丝绸之路?”
“丝绸之路是19世纪东方学家发明出来的概念,”乐正绫道,“不过概念没发明出来不代表它不存在。从河西走廊上下来的时候,我们就曾经在一个运玉石的车队里干过活,吃了几天饭,待到要临关检查时马上拿钱离队。”
“那些玉石是从哪里采集的?”
“一个叫‘klyo’的地方。”乐正绫说,“质地比内地出产的玉石要好一些,不过我对这个不太有研究。那些商人说的是原始印欧语下东伊朗语族的一个旁支,极有可能是吐火罗语的一种早期形态,但是我用我会的印欧语跟他对谈很困难,只能通过会说上古汉语或者藏语的人交流。”
“真好……可以见到这么多类型的古人。”
“也不知道他们在现代的后裔在哪,”乐正绫耸耸肩,“那个klyo,我猜就是昆仑,或者所谓的‘天山’。”
“对了,阿绫,”天依问她,“你刚才说用会的印欧语,你用的是什么?”
“拉丁语。”乐正绫道,“他还吓了一跳,以为我是西边的uru商人管教起来的人——毕竟丝绸之路东段的罗马商人不会很多,拉丁语派不上用场。”
“能见到古典时代的跨文明交流,阿绫真是太幸运了。”
“还行吧,在这个危险的时代,活着还是第一要务。”乐正绫说,“我和那个商人学了不少东伊朗语族的词。比如说他们说要把这个klyo挖出来的玉卖给长安的kryorttau,然后从长安的tk,带回西域去。这个kryu都是商人,但是前者是一般的商人,后两者是卖丝绸的,其中kau是专指,而tono丝绸,和nksi组成,也就是卖丝绸的商人。这个搭配见于很多地方,比如如果是卖鱼的,ksi。”
天依对阿绫习得的词汇量表示叹服。
“我们可是在那个商队里面待了小半个月!”乐正绫笑起来。
士卒们一边走着,一边听她们说着海国话,而中途还不断地蹦出他们从来没听过的任何一种语言。
“什正,你们刚才好像说了另一种言语。”何存打断她们的对话,“听起来不像海国的话。”
“对。”乐正绫点点头,“说的龟兹语。”
“龟兹在哪儿?”士兵们感到困惑。
看来张骞凿空西域的成果并没有普及到下层士兵处。
“汉西边的一个国家,中间隔着匈奴故地。”乐正绫说,“明年你们可能有机会接触说龟兹语的人,如果到时候有那个需要,我再教给你们。”
“海国来的官长还会西域的话么?”士兵们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从前在塞下的时候学的。”乐正绫向他们道,“和匈奴人打完仗以后,有那种西域的商人,同他们学的。”
楼昫对乐正绫广博的经历和语言能力感到佩服——这位女性官长硬是活出了家乡许多男子一辈子没活过的场面。夷邕趁机向他挤了个眼色,怀疑他们的官长从前是河西汉军或者过路商旅的营妇,或许被赵司马受用过也说不定。
楼昫赶快以当心不敬的眼神回击了他。不过他们的这个动作并未被其他人捕捉到。楼昫又低下头看看两位什官的双腿,感觉并不像夷邕的猜测那般。
“接下来的路我们都在渭河南边走,”乐正绫对军士们道,“你们下午课完书之后想做什么,格击还是踏球?”
“踏球……我们有工具么?”士兵问她。
“我不知道。”乐正绫说,“或许我们到附近的村上去买。”
“不行,村庄里估计没有专门做踏球的。买猪卵也不好买,现在他们杀没杀猪还不知道,而且踢一两天就破了。”夷邕摇头道,“除非我们到一些城邑的市上去买,有人专门做这个。”
“可以么?”阿绫向他们说,“现在我们离华阴县倒是挺近的。”
“去试试吧。”士兵们道,“刚好进进城。”
“小县邑,进城也就那样。”齐渊说,“挑人过去就行。夷邕,你对球比较熟,跟什正去。”
楼昫也想参加,但一是自己对足球又没什么了解,二是羞于开口,遂憋在原地。
“小楼,你也同去。”何伍长说,“下课后什中就你没什么事,遇到盗贼了,保护保护官长。”
盗贼,这个天依非常熟悉的名号,时隔许久,再次被她的耳膜捕捉了。不知道这边的盗贼与之前在洛阳打交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