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乐正绫配合着天依的模型演示,将以日地月模型为基础的经纬度测绘法表述出来以后,大农令府的正堂中一时无人发语。大家皆处于一种面面相觑的状态。
赵破奴看着大农令,发现他的眼神也投向自己,整个人一动不动的。这个郑氏家族的后人或许正在考虑如何接受这个全新的学说。汉地关于天文有许多学说,譬如盖天说是天宇是一个半圆形的苍穹,大地覆在其下;浑天说是将天作为一个圆球,绕着地面旋转;宣夜说则是认为天不是圆盖,日月星辰和白昼黑夜都是浮气。而现在这个海国的模型,可以说是既有浑天说的影子,又有宣夜说的大体,不同的是又往前走了几步,将大地也作为了一个球,将天与地都用球来统摄了起来,并用一个重量和引力的概念论述它们的存在。
这个模型能够一下子解决许多问题。从重物为何下坠,到日月星辰为什么在天穹上的移动速度不定,到朝廷至地方的计时器为何不准确,到一个地点如何精确地定点在地图上。只是它实在是太新了,在前朝之前没有前贤提出这样的学说。而它若是由汉地之人提出来的也就罢了,诡异的是它还是由两个会说汉话、辨析华夷语言、造稳定的马车的海国蛮夷带来的。
“天盖上面的星辰你们作何解释?”在沉默中,司马谈代大农令发问道。
“在这方面我们不认为天空是穹盖,持的是宣夜说的态度。这个可以用近大远小的办法说它。太阳距离我们三亿多里,是这么大,而它发的光能够完全照亮地球表面。其他星辰看着比太阳小多了,发到地球的光也不能够照亮地球,而且在太阳照到地球的时候它们还被隐藏着。说明它们离地球远多了。”
“你的意思是,那些星辰也是虚空中的千万个太阳?”大农令郑当时从座上站起来惊道。
“是。所以我们看到夜空中有大星有小星,这些星辰一方面是大小有不同,譬如有比太阳大几万倍而极远的;一方面是远近不同。它们并不是在同一片天盖当中,而是互相极远。譬如我们府门口有一棵树,远处终南山上也有一棵树,如果太阳离我们有三亿多里而是这个状况的话,离我们最近的一颗星辰大概有百万亿里,而它的实际直径是太阳的七分之一左右,从而变成现在的那么一颗我们看来发着微光的星星。”
乐正绫一边道出这个宇宙模型对星辰的解释,一边捏了把汗。这个模型将极大地震惊在座之人,至少紫微垣、天市垣这些能同人间君臣对应的星域的概念将会不复存在。
果不其然,大农令提出了这几大星域的问题。
“它们这些叫法仍然是可以存在的。虽然我们的宇宙极广阔遥远,太阳和我们的大地只是其中的一粟,但我们站在地球上来观察宇宙,仍然可以从方向把众多同一个方向上的极远无比的星辰并入若干个天区。这在统计星辰、绘制天区的时候是有用的。当然,我们在北半球,每年能看到的只有宇宙的一半天宇。如果有条件的话,汉国还可以遣使南下一万多里,进入南半球,那边的星区是同此地决不同的。譬如,北辰在南半球就看不见。”
大农令的双拳紧握着。他恨不得现在就上书派一队使者南下一万里去观察南部星空,来证实或者驳倒这个海国人对大地、日月、星辰的看法。
乐正绫将这些补充的内容说完以后,长吸一口气,向在场的众位这个时代最有志于天文学的学者们深揖:
“愚妇在海国并不是治这方面的人材,就好像愚和洛夫人并非制车的材料一样。精审地计算一年精确的日数,计算闰年,改变历法,这些都不是愚等的长项,只是我们海国术艺较为普通,人人又能受学,这些都是愚等十余岁的时候在海国受的业,我们只是将前贤的成果搬到汉地,为诸位大德作一引介而已。关于星辰的说法,倘若不利于天子的,即宜去之。只要有日地月的观念在,就可以据此来做地图的测绘了。愚今日所言毕矣。”
又是一阵静默。未几,在座的几位大夫互相讨论起来。大农令在同太史令、少府语毕,同这数人做出共同决定之后,将身子微微往前倾了倾,口中吐出一个字:
“可。”
乐正绫和天依连忙复向他拜谢。
“姑且叫你们这个学说为‘浑地说’吧,虽然它不足以概这个猜想。”大农令道,“你们这个汉地还无法用,因为你们没有提出拿它来更进一步、更精确地算天的办法,我们也才刚接触,对它比较陌生。不过你们的认识如果是正确的,确实可以将它用于丈地的工作上。我们可以向今上推荐你们的新说,让你们暂且带着人试一试,做出一份关中的县邑定点来,以与我们馆阁中收藏的图册对照。倘若此法确实在地图上可行,我们就可以在这个说法的基础上去进一步做一些事情。”
“换句话说,虽然它有种种便利,但是在你们没有以此法做出成绩之前,诸公是不认的。”赵破奴为他补充出他话里的意思,以帮助两位海夷理解。
洛绫二人连连向他们答唯。
“那么,此事我们就定下来。”大农令向左右的同僚说,“今天回去之后,还是让从骠侯的这个什来做这件事。在秋分之前,如果今上能够准了这件事的话,从骠侯给他们配上人员工匠,散去诸县邑去。到时候再回来制成一张图,九月能够上献。”
“嗯。”赵破奴同他们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