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绫和天依也向他回礼。在两队人马行将分离的当儿,她们又专门匀出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帮助这些将要长期往返于草原和陈仓两地的人马强化他们在几日中短暂形成的记忆。到了今日,天依并不向他们再说天体模型相关的事情了,单是以重复洗脑的方式,借助文字和图片让他们将日地月三者的概念机械地停留在自己的记忆当中。
第二天,元狩二年八月廿四日。通书什的小组大致准备好离开军马场了,工匠们也将测量的仪器装上了车。在向常驻的两组吏员和军马场的尉官、什官们道别以后,测量小组离开了这个确定下来的测日点,准备开始他们自己的工作。眉出让随行的北军鸣起短号,车夫和骑士们同时催动缰绳,在都匈夫妇的引领下慢慢地向东南——苏卜部所在的方向行去。
小队前几日从陈仓县上来的时候,从县城一口气上达军马场都只花了一个白天的程途。在秋分日确定了军马场的纬度以后,此次回程完全无需像上次那样着急了。测量小组的马队和车队在巳时才出发,对于返程中的人们来说,只要在天色黑下来之前,他们能够到达苏卜部并在那里住宿下来,就没有什么问题。
在出发之前,祁叔专门将身上佩戴的一件玉送给了军马场的瞿什正。这是他在同万安在长安周遭四处寻找房源的时候,从一支西来商旅处购得的,这次刚好可以拿来送给半年前相识的军人。陇上生活无聊,瞿什正恐怕还要在这安全的马场里待个几年甚至更久。有一件玉器,若逢了家中有事需要用钱,也可以聊以济之。
坐在东向的马车上,看着逐渐消失在身后的军马场,天依心中掐指暗算下山之后她们做完全部测量回到长安所需的时日。如果她们走得比较慢,最迟在九月中旬,也就是离元狩二年结束还有半个月的时候,测量小组能够回到上林苑中,向朝廷提交关中地区所有的日角、经度数据。恐怕和她们同期入宫的还有军马场测得的头半个月的太阳直射点。那么最迟在元狩二年结束前,朝廷就能够绘制出一幅完全的关中地区地图——将二十多个县邑精确地分布在经纬度上的地图。虽然图上没有道路和地形,只有一种投影方法,但是随着几年后测绘工作的继续进展,汉朝会有能力将全国的山川大地具现在一张图上。到时候,她们作为首功之臣,就算没有回到现代,衣食也必是无忧的了。
经过了日中的几次短休,在太阳距离西南山顶还有一丈的近昏时分,测量小组的车队以及曾经送吏士们到草原上的、现在空乘的公车回到了苏卜部前。和往时一样,仍是都匈和祁索先回部传达消息,随后他们引了长老和族人们出来迎客。见到返程的车队只有数十人,都匈的大哥不禁松了口气。
“请诸位上使先到我们的营帐中歇息一会。到大约薄暮的时候,庐舍就可以腾出来。”苏卜合向熟悉的来人弓身请道,“父亲温上了一些热酒,请你们先吃。”
都匈将他的话翻译成汉言。一听到又要喝酒,天依的头脑迅速热了起来。自去年做奴婢时为赵小姐挡酒以后,自己的酒量就随着一场场不省人事的沉醉逐渐增长了。但是昨日刚喝过筵席,蒙头睡过一夜,今天又要喝,她实在是感到力不从心。她转头看了看祁叔、眉队副和阿绫,以及身后站着的什士们,他们倒是对第二场酒会非常欢迎。
“有奶可以饮么?”天依问苏卜家的长子。
“有。”
天依这才硬着头皮,跟随众人进入帐去,一边等部落为她们安排住宿用地,一边在下午的火边喝着醇奶。她让苏解坐在自己的身边,挺起胸来,直视帐中的人们。
乐正绫刚受了长老的第一碗酒,她将杯中之酿一饮而尽之后,用手支着膝盖,认真地向长老说起了正事:
“这次是我们今年第二回来到这个草原上。我隐隐约约地记得,半年前从你们这走的时候,曾经叮嘱过你们什么事。”
“是鲜弥部和閼稹部的事情么?”苏卜达问她。
“是。”乐正绫道,“那个部落实在是大逆不道,竟敢在我们调查鲜弥部的时候向他们动手。不知道这半年来,是否还有这样的事。”
“没有了。”苏卜达微笑着向她敬道,“閼稹部今年事多不顺,屡次为其他小族骚扰,已经顾不上鲜弥部了。现在鲜弥部是为我们护着,非常安全。秋后长的牧草、过冬的牲畜也足。苏解夫人的父兄,也过得好好的。”
想必閼稹部的这些不顺的事情都是在苏卜部的默许下发生的。当长者部落想要压制某个不太听话的部落的时候,他们不会亲自出手。单是其他饥饿的群狼一拥而上,那个部落就会在几个月间由桀骜的勇士变回乖巧的臣隶。
天依看了看苏解。她连忙开口,以一种居于上位的语气称赞了苏卜部的人们,感谢他们在优待自己所出的部族上下了功夫。面对这个以丝衣和玉佩武装起来的曾经的奴隶,苏卜家的人纷纷以对待长安中人的礼仪来奉承她。
苏卜介还是那样一如既往地将不屑暗藏在神情背后。眼前这个金发碧眼的女奴,就算穿上了长安人的衣服,他也不会认为她摆脱了奴隶的身份。侍奉过自己的奴隶一辈子都是奴隶,如果没有这么多禁军护卫,她是单骑上原的话,他一定会在父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