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四日下午,大约近昏的时候。在上林苑北门外西侧的道路上,一丛长长的车队在离开半个月以后,重新向这道大门开了回来。打首的还是久居在这扇门南面的骑士长,他高挺着胸膛,为自己顺利完成了又一个任务感到光荣。虽然在长途的远行过去之后,他的服色已变得暗淡了一些。
把守营门的几名军士在很远的地方就看见了这丛旌旗。他们似乎已经对通书什这个单位的特征越来越熟悉了,当队伍刚刚开进他们的一里范围内,士兵们便列好了整齐的队伍,准备检查来者的身份。
乐正绫坐在马车上,将文牒掏出,递给身旁的祁叔。祁晋师又将它正式地交到北门卫队手中。在卫队长检查复核文牍的当儿,乐正绫开口问把门的卫士们:
“通书什的队伍归来有几组了?”
“夫人,已有三组。”
坐在乐正绫身边的天依默默点了点头。看来她们真的是回营最迟的一个小组。不知道其他三个小组在上报了数据、完成任务之后,在什正不在、受军幕的暂时托管时,都过了几天什么样的生活。
卫队长例行地做完了所有的流程,即迅速让手下打开栅栏,放了车队入门。半年前,他们面对这什平均年龄仅十七岁的小伙子还可以好好地盘问一番,但是随着什士们的爵秩从不更一直上升到公乘,在朝廷中的名声日益蜂起,到农历九月,卫队长也只能像侍奉其他大人物一样给他们的事行方便了。
今日的车队是从盩厔开出来的。小伙子们清晨还在盩厔的官舍中洗漱,中午就抵达了鄠县,测量了当地的经纬,下午即已回到上林苑中了——鄠县和上林苑仅是一墙之隔而已。何存的小组自抵达军马场以来,一路往东走,越做测量,越感觉地点之间的程途短。几乎每天他们都过着朝发午至,然后休息半天的生活。八月三十日他们还在眉县,九月一日就到了武功。九月二日在美阳,三日在盩厔,今天就回到了上林苑。比起之前的半个月艰苦颠簸的日子来说,这五天过去的速度简直快得就像要飞起来一般。要不是小睢将这几个县邑的经度和太阳高度角都在本子上精确地写下,测量队伍中的人们几乎记不起来自己前几天到底度过了什么。他们光是每天从住宿地爬起,乘上车子,冒着日头从一个地方走到另一个地方,测完了日再住下来,将这个事情重复了五遍罢了。
不过,既然有记载着十个地点的经纬度数据,众人看着这些数据,感到自己的工作还是确凿和真实的。虽然得到这些数据的过程,前半期劳苦了一点,后半期麻木了一点。但是,既然工作已经完成了,那往日无论是怎么过的,过去了的也就交给过去吧。
在这五日的测绘工作期间,除了工作以外,两位海国什官最关心的便是苏解同祁晋师的好事。当八月廿九的夜晚在一片蟋蟀声中寂静下来以后,第二天还没亮时,依绫两人就听到了轻细的敲门声。当二人点着灯草,把苏解迎进室内,天依看到苏解紧闭着眼睛,局促地深吸着凌晨的空气,脸上满是暖苞初绽后的喜悦和羞涩。
“怎么样?”乐正绫为她披上布篷,细声问道。
“祁什副……他的人非常好。人也非常好。”苏解用了这个病句来解答小姐妹的问题。显然这两个“人非常好”带有不同的意思,不过苏解一时没法使用更复杂准确的词句来说明它。
“我现在还没有准备好受孕。”在让自己的心情平复好一会儿后,苏解继续说,“我们要在冬天之后结婚,等他在长安有了院子,我们搬到新房子里面去,再办婚礼。到那个时候我们再有孩子。”
“我们会把冬天的时间空出来的。”乐正绫扶着苏解回到榻上,“今天也算你们修成正果了。”
“修成正果是什么意思?”
“我们海国那边的一个俗话,就是一个人或者一些人在经过了长久的努力之后,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
“这个俗话我很喜欢。”苏解握着阿绫的手,“我也想祝你们修成正果。”
“祁叔将我们之事已经告诉你了么?”
“他告诉了。”苏解轻轻点头,“其实没有他,这半年来,我也已经发现了。”
“看来我们是越来越瞒不住了。”天依笑起来。
距离太阳升起还有一段时间,三人重新躺回榻上小睡补觉。苏解昨夜似乎很劳累,几乎刚沾到枕头,她就将头一歪,沉沉地着了过去,连宽衣都没有。还好有衾被在,她不用在气温最冷的拂晓前的时刻担心受凉染病的问题。
到了晨间,众人都从各自的榻上苏醒,准备开始在眉县的工作后,二人又在庭院中见到了祁叔。这个身材健壮的中年羌人还是同往日那样,将戎衣整整齐齐地穿在身上,最大程度地减少褶皱,腰带也扎得紧紧的,仿佛昨天晚上他只是普通地休息了一夜,比起往常来说并没有发生更多的事。而苏解也仅是在房中独自无声地穿着衣服,准备日中的活动。相去数十尺的两个人之间没有一点眼神的交集。倘若苏解在西行期间没有将自己当前的状况告诉她们,或许两个海国女子也不会知道祁叔同苏解具有这层关系。他们之间的恋爱发生得很隐秘,很小心。就算两人已经结识了半年多,天依和其他人也丝毫不知道这层存在——虽然这种小心对于两个无根无族的外方人来说是完全多余的,并没有家族或者礼教来约束他们。或许在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