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的九月底已相当于公历的十一月初了,在不知不觉忙活了大半个月,挨过几阵冷空气以后,在闲适的当下,天依发现各种草木已经现出颓色。一切不再像九月头刚回到关中那样炎热和爽利了,自上次在灞河边遭遇的冷空气过去以后,内史的气候便急骤地由夏秋向冬季转变着。这就算在现代,也是关中平原的一个特点:冬夏分明,秋天短暂。
自己去年所待的洛阳,秋季似乎还维持了一段较长的时间,金黄的颜色在筠儿来临之后就随着她的影子长久地停驻在那方小小的院子里。那或许是由于洛阳在洛河的山口外,北面也有晋地的高原遮挡寒潮的缘故。关中虽然也是四塞之地,但是北面的高原多平土而非山地,黄土高原也还未被水土流失切出高差数十米甚至百米的河谷,条件比之洛阳不是太好。
关内如今的气象也是仆人们刚才摆上椅子后又在其上放置毯垫的原因。要是主人们因照顾不周受了凉,他们的生涯便也要受凉了。
“虽然已经前后说过好几遍了,但本史还是要说一说,这个海国椅坐着是真的舒服。”左内史拍了拍椅背,微眯着眼,看着风吹动外面的逐渐单薄的柳条,以及同样为它吹皱的一池水波。
“这个池子不小,有三亩半这么大的地方。”天依向池面展着手,向他介绍,“周边原来就种着嘉木百草,有的都有几十春了。毕竟这个府邸在霸陵也是很长时间了。”
天依一提到这,就不敢去想自己所居的这片院落,从前都住着什么人。或许历史上的某些大人物或他们的眷属就曾经居住在这里,或许是骑将灌婴,或许是窦家的、周家的族人苗裔。霸陵本身的历史就不长,如果这院中的树都有几十年树龄,那意味着这个有历史府邸至少是同霸陵邑同春秋的。
当然,它历史上的辉煌到了现在也没有没落。赵破奴本身就是汉武朝的大人物了,她和阿绫虽然忝列公乘,但是在功能上也是本朝的大人物之一。每个人都在创造历史。
莫子成则是一边听着她同自己父亲搭话,一边静静看着天依温柔地平展开的右手。这只手虽然在塞外摸过了长戟、缰绳等粗物,在内史则是常执笔研墨,比起去年显得粗糙了一些,但是它似乎对莫子成更有吸引力了。只要这只手在他的目前摇晃,莫子成就感觉竟日也看不完。
“这院子也是老院子了。”左内史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遥看外面的秋色,“亲家是相对了地方,有这么大一片花园,平日里也很有雅趣吧。”
“老夫是不常来。”赵破奴转过头,对着他的老盟友笑道,“我打小是比较粗质,就喜欢一些武略武备,校场和大营是很喜欢去。要闲坐在这儿看草木和水,老夫不是太闲得下心来。主要是后生们和女儿家喜欢。”
“君侯,怪不得这里是个妇人世界呢。”左内史指着院中的女工们和两位海国人,“举目望去,看不到雄辈。”
“也是为莫氏准备的。”赵破奴道,“她要省亲的时候,到这番天地来,既有旧人又有新人,要热闹有热闹,要闲静又有闲静,视野也开阔,这才好。”
“使君还是爱女儿。”莫家的父子都说。
赵筠则是一语不发,一边轻抚着腹中的胎儿,一边顺着天依的手看着亭外的百木。晏柔也不提一言。在这个使君们汇聚一堂的空间,她实在没有什么发言权。小姐都不发语,自己更是得缄口了。
“筠儿,你看这一块,比起我们当时的院里是不是宽敞了很多,景色也别致很多?”天依向她道。
“这院子和我们在洛阳时是两种风味。”赵筠轻咬双唇,开口道,“去年在洛阳时,四檐以内,丈尺之间,人的目力能及的地方不多,所以我同姐姐是买来各种花盆和四时的花朵,种在宇下,闲着无聊的时候就看这些花和庭中的树,上面的叶片和瓣蕊比起前时如何了,是更开了还是渐枯了。主要欣赏的是草木百花的文理、文质。而现在在长安下,所赏的不是一花一叶,而是百草水土交杂起来,总览各样景物杂合起来的大观。是一种大观的美。”
莫子成一边听着自己的新妇围绕着两种美来发言,一边滋润自得。在自己和洛姑娘一年来的教育下,这个十五年在乡下长大的小娃总算有一些才女的气质。赵筠也逐渐在向自己眼中的模范妻子转变。
“不愧是使君的娇女、我家的新妇。”莫内史向从骠侯夸赞道,“这两种美可是打开了本史的眼界,从前光到一个地方,好看就是好看,没有想这么多。”
“女性如水,本来在这些地方看得就比我们细一些。”赵定北也在旁边帮衬说,“莫氏确实是这样的。”
正在这个时候,忽然,赵筠发现原来坐在椅子上的乐正绫好像不知不觉不见了。她四下望去,有一旁侍立的仆人报告说下雨了。她这才反应过来现在虽然是大晴天,但是已经产生了檐滴。而往外一看,池面又没有什么雨滴在水上荡开的涟漪。她一时搞不明白。
“这是怎么回事?”莫内史也有些惊诧,但看到赵府的众人都一脸笑意,他断定是这个亭子在玩什么新花样。他向东道主们询问道:
“为何这白日会有雨水下落?”
“啊,还没向内史和筠儿说这亭子的名字呢。”天依道,“这座亭子的名字就叫自雨亭。东侧安装了机车,只要踏动机上的轮辐,就能将水源源不断地送上来。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