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定北正跟在队伍后面,乘着辇,一边听音乐一边哼歌,忽见到有人影过来,定睛一看,见是莫子成。
“哎,莫公子。”赵家的父子在辇上同他打招呼,“别来无恙。”
莫子成笑同他们寒暄。
“你是过来看洛夫人的么?”赵破奴微眯着眼,问他。
“不是,是奉了夫人的命,她在府中安歇,同我说今夜家里要出灯队,她不能亲至,让我过来看看。正巧见使君们也在,特过来代夫人向丈人问安。”
“公子真是有心了,如此照顾我家小女。”赵破奴对她的说辞非常赞赏,“可惜老夫没有准备多余的辇,要不然公子可以坐上来一块看。”
“不用劳烦使君,小子就在市上看,看完便归去了。”
“那公子自便。”赵破奴点头道。
天依并没有注意到在经过霸陵市时,有一位自己非常熟悉的人一路走在队伍的尾后,默默遥看着她。她将全部精力都投身于怎样不费嗓子吹奏笛音上了。当她们在汹涌的人潮中绕城一周,重新回到府院当中时,队列中众人的心情都尘埃落定。元夕的花灯游行非常成功,简直不能再成功了。恐怕经此一圈,霸陵和关中大部分人都会知道千年纸这个作坊,以及她们制成的纸灯。
两个海国人和女工们击掌相庆。元宵节正式结束了,为期半个月的、到处都热热闹闹的新岁活动也告一段落。从明天开始,府中便会再度归于日常的沉静——除了女工们借地搭棚的日间生产以外,院里几乎没有其他事了。
第二天,当天依从阿绫的身下醒来后,众人一块吃朝食时,她迅速就察觉到了这种氛围的转变——昨夜的热闹像是被剧风吹走的黄花,在今日的空气中毫无痕迹。张嫂如平常一样用大锅熬着小肉粥,为了控制工坊的成本,粥中的肉极少;其他女工则是在温习制纸和制灯的流程。还有年轻的姐妹在庖厨里试着天依带过来的炒菜。
只有吃饭的时候两个海国人才同她们一块。这也属于乐正绫同女工们商量的原定计划——既然女工们要自己做主人,那就得逐渐培养事实上的自己做主,虽然工坊还是受制于从骠侯。从她们生产出第一批纸以后,乐正绫就不再干预她们生产和销售的环节了。要联系销路,女工们投票派出一个代表,去联系府上负责这一块业务的执事便可。到什么困难的时候,大家想不出主意,再请两个海国人来帮忙建议。乐正绫和天依不对工坊负责,也不从工坊中获利,在院中作为一个局外人或者说顾问的身份存在。
“好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奂氏一边喝着温暖的热粥,“昨天那些火光好像还在我面前似的。”
“那可能是被火光闪多了。”其他人同她开玩笑。
“或许吧。”
“既然开了灯笼这一路,我们要不要将造多的纸分出来做灯笼?现在做纸灯,肯定是我们抢头,这会儿好卖。”有女工提议。
“可现在关内的黄檗纸都不多,一批一批的,我们光造出来纸,卖都卖不及呢。如果用这纸做灯笼,人能买得起与否,买来这么贵,合不合用,用着亏不亏,这都是未定的……”
人们叽叽喳喳讨论起来。乐正绫只是啜着粥中的小肉,听她们自己得出自己的意见。
朝食毕后,女工们就投入了新一批黄檗纸的劳动当中。她们的把式比一个月之前熟练得多,也轻松得多——平缓的日常状态适合平常做事。自从女工们制纸的收入除赵破奴掌握的部分外由她们自己分配决定以后,她们的劲头就一天高过一天。对工坊来说,这是真正的多劳多得。
闲着无事的天依坐在池边,一边看着劳动的场景,一边对阿绫道:
“这个工坊日后肯定会做大的。纸产量提高后,她们搬出府去自立门户,在做大的时候,我就想到一个问题。当人数扩大以后,按这个时代的背景,恐怕还是会产生一批管理层。现在姑嫂们人还不多,大事小事直接投票,可以是可以;但是这只是最初步的民主制度,非常脆弱。以后做大的时候,我们还得把若干种民主的细节注入其中。政治领域的民主是权力分立,我们要把民主在经济层面尝试下来,恐怕也离不开。”
“回顾历史,现在的罗马共和国就是在斗争中贯彻的这个分权制衡的原则。”乐正绫翘着腿,将两手抱在膝前,“平民和贵族斗争,在上层建筑产生了平民选举的保民官,以及部落大会,来制衡元老院的十个大官。”
“好像我们从前也是这么做的。”天依想到的是工厂民主当中的革委会和群众选举出来制衡革委会的redguard。在现实的经济民主化实践中,分权制衡也是多次出现。
“但是这些都需要斗争。我这些天有一个想法,不通过斗争,经验是不深刻,也缺乏意义的。”乐正绫闭上眼,“女工们的民主扩大以后,自然就会面临民主的问题。譬如一开始的那部分人权力固化的问题,管理层独断权力的问题。我是想,这些终究还是通过自下而上的自觉才能解决。如果新来的女工们反应剧烈,她们自己就会反对这种不平等;如果女工们没有这个自觉,我们去呼号干预,也无法起到很大的效果。”
“先交给时间,不关心这个问题?”
“这个小树苗能否活过汉朝的暴风骤雨还是一大问题呢。”乐正绫靠在椅子上,“如果我们不在,她们恐怕一瞬就会为赵破奴强行收回。我们在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