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在申时,她们快跑慢跑,算是赶到了那块李迎逃出来的修渠之所。
此处二人月初的时候并没有到过,今日乃是初至。一想到这块地方管着饥民的吏员中有一个挑yòu_nǚ下手的qiáng_jiān犯,八成还贪着钱,天依就感到此处有一种比别处更为寒凉的气氛。在可以见到人类最低生活水平的地方,一切光鲜亮丽的事物都化作了刺眼的笑话。修渠的工地上本来就是这个氛围,但是这个现场还更加不一样——李迎在此地的遭遇略微超过了她对这种地方的预料。这起未遂的事件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外。
“这下总是可以找到的了。”乐正绫在车下插着腰,“走,我们进去和主人会会面。”
她们安排了府兵和车舆,自己迈步进去,凭着身上的一袭丝衣,轻松地同管理此片役场的官吏们取得了会面,并没有像在其他工地时一样需要亮明自己具体的所归。看来这边对核验公乘夫人的身份还并不算太严。当阿绫提出能否见前几天刚被捕过来的父母和女孩一面时,天依用余光扫射在场的人们,发现有一名吏员的眉毛抖了一下,但旋即又恢复常态。
他身上恐怕有一些反常的样子。
“两位找他们干甚么?”主官先是问道。
“帮人传个信。”乐正绫只是道,“他们在关内有远亲,是本妇的朋友,托我们到这给他们传个话。”
“那家人只有女娃。”主官说。
“她的双亲不在这里么?”
“真是不巧,前两天刚病卒了。”
“病死了?”乐正绫锁眉,“彼等生了什么病?”
“怪病,难言。大家都怕接近,结果就死了。”
虽然此主官说的话相当不可信,但是现在也只能顺着他的叙述往下走。洛绫两人便请他将余下的那个小妹妹带到她们面前。不一会儿,一个比李迎更加瘦弱的、看起来才十岁出头的衣衫褴褛的小女孩,被兵士拉了过来。
“小妹妹,你姓李么?”乐正绫半蹲下来,从怀中掏出一张饼,问她。
那女娃见到饼就开始吃,士兵欲上前抽她,被一旁的天依制止。一直到将饼咬了半张,她才道:
“是。”
乐正绫本来想问她是否记得姐姐的相貌特征。但是当着这工地的官吏问,很有可能将她们庇护了李迎的信息传达给那恶吏。在不确定妹妹是否也受害过的情况下,还是不要打草惊蛇为好。不管面前是不是李迎,至少阿绫可以把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先带回府上。
正当乐正绫欲将这位孤女带回车上时,在场的官吏忽然不答应了。
“夫人不能带此人回去。”那主官说。
“为什么?”乐正绫问他。
“你们不是来传信的么?未说要带走她。她是流民,就是要捕来这里过冬的。我侪都是依规行事,您就算是谁的夫人,也不能将她带走。”主官对她道。
“她现在不是流民了。既然她父母都已不在,我们得送她到那远房的亲戚家。”
“敢问两位在哪位公乘家中?你们得将家中的来路、夫婿的身份细细说了,不得随意勾人。”有一位旁吏的语气变得不客气起来。二人的服饰虽然是丝衣,但并不像是特别高位的人所穿的。在场的官员至少能够将小小的公乘夫人制住,公乘这个爵位,说低不低,说高也不高。
天依眯了眯眼。很明显这是官吏的一种说辞,工地人多粥少,小孩又干不来什么活,恐怕执管的官吏还巴不得有人她领走呢。然而这帮人却极力想留下她,恐怕这个女娃对他们,或者他们中的某一个人来说有一些关联。天依用最坏的恶意揣度了一下,怕是李迎的妹妹同她的姐姐一样,承载了他们的某些不能见到天日的秘密。至少这个小女孩是不能活着走出工地的。回看那个小女孩,她的脸上也有一些难言之隐若隐若现。
再一思索,恐怕她们父母的离奇死亡,或许也跟这片工地有关。她的汗毛倒竖起来。
见到情状如此,乐正绫也不同这些人废话了,她冲天依轻哼了一声,上前一步,吐出一句:
“无权过问!”
话音未落,她就闪电地抱起身前的小女娃,扭头往外跑。在穿越的头半年中,这种迅雷一般的逃跑她已经和祁叔实战过许多次了——这也是阿绫能够在元狩二年活着自河西跑回洛阳所凭恃的特技。天依接到讯号,也撒腿就逃。官吏命属兵往前追赶了一阵,但士兵们在跑力上并不是两个现代少女的对手。那场地的主官对这场逾越礼法的偷袭异常震怒。
“盗贼!”他高呼着,“抢了良家的衣服来闹事的!”
握着刀绳冲上来的士兵们追至门外,但见几名骑在马上的府兵就从林边合马过来,横戈指向对方。
虽然还是不明来者是谁,但见到车队有几个兵士,工地的官吏们感到在门口短兵打出人命,在解释上不太方便。他们只得当即停下了追捕,向马车上的人道歉,连称误会,并道可以随意让她们将女娃带回去。
车上的人并没有管他们。乐正绫抱着受惊的小姑娘,冷眼看着这群由于事态突变而成为变脸演员的男人,只向缪叔道了一声:
“叔,走。”
缪叔便调转马头,驾着马车预备回城。府兵们也收了武装,在车后殿卫离去。大约慢吞吞走了一里,阿绫又朝缪叔道:
“叔,加鞭,快逃!”
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