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已有的历史知识下,天依并没有听说过这群塞人之后去了哪。在之后关山草原乃至整个陇西、关中的历史上,都没有出现他们的名字。毫无疑问,这个部落日后面临的只有更严苛的抢夺和索取,祖先的荣光化为了更多的屈辱和恐怖,他们和他们的血缘最终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
一念及此,天依倒吸了一口凉气。
马队的人们被安排在部落的西北角——那里有几个被临时腾退出来的牧民的帐篷,她们就在那里安顿。
“这不影响么?”乐正绫指着这些帐篷,问鲜弥部的长老。
“不影响,他们可以住到他们亲戚的地方去。”鲜弥长老回答道,“我们的穹庐大得很,不影响。”
“最好把他们妥善安排安排,付些补偿。”乐正绫说,“不知道你们找到了四位既有闲且正宗的说话人了么?”
“找到了。”长老笑着摩着手,“来,我来介绍给你们。”
毋奴韦刚翻译完鲜弥长老的话,长老便已经将四位鲜弥部的部落民召集到了身边。毋奴韦看到他们,那四人也看到了毋奴韦,双方都惊讶起来。片刻之后,那些部落民对毋奴韦就投以不屑但畏惧的表情。
“怎么了?”乐正绫察觉到了这种不一样的氛围。
“什正,他们就是我的亲族……”毋奴韦委屈地说,“就是他们把我送出去的。”
那些人愣愣地看着乐正绫。她也注视着他们,未几,一股情绪从她的胸膛里面迸发出来。她向毋奴韦道:
“把我的话翻译给他们:我不管你原先是不是他们的亲族,当他们把你送出去那一刻,他们就不是你的亲人了。你现在身份是长安人的译人,他们是被请过来的说话人,他们说得好不好,部落在长安人的印象里就好不好。我们的公事办完以后,你们作为译人会跟随我们离开这个部落,去长安。到时候,这个部落怎么对你的,你尽可以说给长安的人听。”
那四个人似乎看乐正绫在指点着他们发火。待她说完这一大串汉言以后,毋奴韦向他们将什正的这些话翻译了出来。那四个人连忙伏在地上,向这个凶狠的什正表示自己一定会配合调查,并恭敬地对待从苏卜部过来的译者。毋奴韦又将他们的话译回汉言。
“好,这还差不多。”乐正绫舒了口气,“齐渊,祁索,你们这几天就调查这个人。”
她将四个小组再次分配上不同的发音人和译人,随后,通书什开始在鲜弥部的驻扎地就地展开调查。分工仍然很明晰,只不过是跟在苏卜部时调了个个:齐渊和何存的两个小组负责调查塞语的词汇,而张原和魏功的小组则调查语法。这对四个小组的成员来说都是一个挑战。
在鲜弥部的第一天过得很快,没展开两个小时,太阳便接近地平线了。人们只能捡出最基础的几个问题来询问。比如调查语法的小组,就只询问了第一、二、三人称代词的一些变格的情况。
傍晚,将三大车盐全装进口袋的苏卜部如约地送来了奶和肉,还有少量的粮食。通书什的众人在驻扎地上生起火,煮起饭来。
“我感觉这群小伙子回长安以后是真要曾经沧海难为水。”天依说,“这二十来天下来,大肉大饭的。”
“或许回去以后,骠骑将军给他们的伙食标准也会提高吧。”乐正绫看着忙碌着生灶的楼昫等人,“光是革书,就写了满满一摞了,回去我们整理成一个词库,给骠骑将军一看,稳得很。”
“前提是他能看得懂。”
那四个白日里被挑选出来的发音人,站在通书什和军马场的士卒们旁边,看他们将大块的肉放在架子上烤得焦烂,深陷的眼窝里投射出饥饿的光线。
毋奴韦站在乐正绫身边,看着自己的那些曾经的亲眷,心中有所不忍。她转向乐正绫:
“主人……”
“我姓乐正。这里没有人是你的主人,你若称呼我的话,叫什正就行了。”
“乐正什正,”毋奴韦说,“你也看到了,在这个地方,大家几乎都没什么吃的。”
“所以呢?”乐正绫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下午的四个发音人。
“他们是调查对象,我们当然要给他们吃的。但是在此之前,我得先让他们明白一个道理。”乐正绫说,“你不要向我请求,你先走到他们那,问他们要不要吃上这个羊肉,然后你再过来问我。”
毋奴韦遂敛了敛衣袖,走到他们四人的跟前,用塞语同他们交谈了一会。乐正绫假装没有在关注他们,只是盯着士兵们准备烤肉的情况。过了一会,毋奴韦走到她面前:
“他们确实很饿,希望通过我向什正建言建言。”
“他们对你的态度怎么样?”
“比前时温细很多了。”
乐正绫又看了看那四人,装模作样地同毋奴韦聊了几句,随后道:
“好了,现在你可以通知他们了。看在他们和你同族的面子上。”
毋奴韦寻小步走回她的族亲们面前,向他们说,长安来的人看在他们和自己同族的面子上,可以分给他们一些这些食物。他们一开始不信,在这个当儿,乐正绫又亲自走过去,朝他们说了些汉言,指指毋奴韦,又指指他们,用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