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部落数千的人众,数万的各种牲畜,如果我们截去你们的一半,就算右贤王体恤你的辛苦,他能把他的牛羊人口宽宏大量地分给你,让你恢复到之前的状态么?”
须卜王头上滚滚冒着汗。他此时极度地纠结,而汉军的将尉要他在短时间内做出选择。迫于无奈,在最后,这个可怜的部落可汗只能向汉的将军们将这些信息和盘托出。
“好。”赵破奴变了张脸,向他笑着说:
“那你再说一说,右贤王现在在哪儿,而大单于的二儿子,现在又在哪个王国?”
须卜王又不答话了。汉将们复向他威胁他的牲畜人口,相国和祭司均泣下。须卜王平日里就算再如何刚硬,现在也是受制于人,只能在这个关头,把汉将们逼问的一切问题一个一个地回答出来。右贤王一直在远离河西的地方,休养生息,试图恢复他的部落到漠南之战以前的状态,一时无力总领河西一带事务,河西一带全凭浑邪王和休屠王处理;而大单于的二儿子呴犁湖,之前在两王的部落中,而这几天正在狐奴河北巡视。
霍去病在听取须卜王所给的信息时,眼睛圆睁着,仿佛要把他发出的空气中所有的声波都归视到自己的双瞳里。须卜王战战兢兢地将上级的底细全部抖给霍去病将军以后,看了看站在旁边的相国、祭司,大家都面如土色。
“希望你的这些臣仆不会把你今天向我们说的话报告给右贤王或者单于。”赵破奴干笑了几声,“我们汉是守约的,你向我们提供了重要的消息,我们便不会掠夺你的人众和财物。但是你得向我们提供牲畜,以补偿我们的损失。”
听到此言,帐中的须卜部人方才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但是,”霍去病突然开口,“刀兵你们可以自己保留着,你们得把四分之三的弓箭,交出来,给我们烧毁。”
帐中的王相们面面相觑,同意了汉军的这个要求。霍去病心知,河西的匈奴军队对汉军的唯一威胁便是弓箭这种远射的兵器,而非近战兵器。而汉军对匈奴的优势便建立在近战上——在骑射这方面,汉军并不占多大的优势。如果烧毁须卜部大部分的弓,那么就算他们反过来袭击汉军,这种袭击对骠骑军也造不成多大的威胁,反倒是一种将自己送上门来待宰的行为。
在同须卜部的王相议定之后,众人离开大帐,向部落中的汉军和匈奴人分别发布了他们的命令。士兵们和部落民将一百多具尸体分别按所属的什伍和家庭集中起来,二十三具汉兵尸体的身份已经由各什伍确认,他们尸体上的甲胄被解下,装上一辆专门负责运输这类物事的车,而后和须卜部的尸体一道,被送往远离部落的一处地方。在那里,士兵们已经挖开了一处深坑,在里面填上柴草,准备焚烧。
这一点也是乐正绫在上林苑期间向骠骑将军上书的内容之一。大部分士兵都不理解尸体为什么要焚烧,包括霍去病本人——虽然乐正绫在书中已经向他简单地介绍了病菌、传染源的概念和瘟疫传播在微观世界的简单机制。不过霍去病仍然按照她所述的方法处理了尸体。待双方战死者的遗体被送入深坑,倒上些许油膏以后,骠骑将军命胡汉众人打起鼓来,在隆隆的鼓声当中,一把火炬被投进了深坑当中。大风吹过,坑中的躯干、四肢和头颅们纷纷燃烧起来。
进而被投入深坑焚烧的是千把张弓。随着这些弓在烈焰中销毁,须卜部的武装能力被大幅地削弱了。这个部落将在未来的冲突——无论是对汉还是对匈奴——当中,完全失去自己的主动权。
隐约的哭声从汉军和须卜部的部落民中传出。通书什的士兵们在深坑的外围,看着里面冒出的烟气,一股悚然的氛围从小伙子们的心底升起。乐正绫站着士兵们的身前,也自觉怅然。
“如果那个袭击者将角度抬高一点,我相信我此时也会在那个坑里的。”乐正绫对身边的齐渊说,“或许再过几天,我也会在另一个坑里。”
“以后得更加注意了。”祁晋师吩咐众人,“进入战场的时候,大家都把背弯下来,不要将自己的脸示在外面。如果箭还在射的话。”
通书什的士兵们只是呆呆地点头。看来汉军的第一仗对他们造成了不小的冲击——虽然汉军只损失了二十三个人,而且距离他们甚远。无论如何,这需要一个缓解的过程。
骠骑军并没有立即离开须卜部。汉军还有十多名重伤员,须卜部也有近百名,大部分需要截肢。在这方面,乐正绫在之前的上书中,向他介绍了中世纪欧洲的截肢法。这种方法能够提高士兵的术后存活几率,但是术后需要用到沸油。顺带着,阿绫还特意向骠骑将军申明了用滚水对刀具和绷带进行杀菌的重要性。
楼昫和夷邕并肩站在部落中,听着被截肢的伤员发出惨叫。这些叫声几乎不像是从人类的发音器官中出来的。每当一个人截完肢以后,几勺热油便会被浇到他的伤口上。油水在伤口上沸腾的声音,以及它引起的新一轮的号角,让士兵们一直沉浸在恐怖的阴云当中。楼昫摸着自己全部竖起的头发,隐隐约约地感到,自己今天晚上睡觉,准定要做噩梦了。
“这些士兵至少还是幸运的,”良久未开腔的夷邕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我们比他们幸运,而他们比填沟壑的人幸运。至少他们还有机会活着回到关内,不用在这荒原上当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