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依从乐正绫的身下醒来。恋人的手臂仍然沉沉搭在她的身上,天依一时不敢动身子,怕将熟睡中的阿绫闹醒。
忽然,她感觉阿绫的身上粘糊糊的,似乎在昨夜出了非常多的汗。天依一开始以为那是夙夕太过疲累所造成的,但是她向恋人的脸庞看了看,发现并非如此。阿绫的双眉紧锁,偶尔会沉重地摇摇脑袋,而且在清凉的晨间,她的身上仍然往外发着汗水。
天依一下子想起来了她上个冬季刚被自己在赵府接到时的,阿绫在晚上做噩梦的样子。看来阿绫正在为某个梦魇所困。天依急忙动手,抚醒了她。随着恋人清澈的双眸如触电一般张开和聚焦,天依听到耳旁的阿绫惊惧地吸了一口气。
“天依……!”乐正绫从梦境中恢复,见洛天依还在她的身下,不由分说就抱紧了她。
“阿绫,梦到什么了?”
“我梦到……”乐正绫的睫毛颤抖着,“我们并没有回来,而是还在河西,在那个皋兰山下……右贤王和大单于亲率主力层层围攻,草原上箭如雨下,赵司马的人越打越少……”
“阿绫,这儿是上林苑,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天依轻轻地抚拍着她的后背,但是绕过了箭伤结疤的地方。
“要不是你摇醒我,可能我就要梦到我们被射死了……”乐正绫将头埋在天依的胸上,“太可怕了……”
两人在衾被中拥在一块。天依不停地安慰着受惊的恋人,一直到数分钟以后,阿绫才从惨烈的梦境中回过气来。天依知道,这是阿绫身上特有的体质。她在遭逢大事的时候总是表现得比谁都冷静大胆,但是这些被理性暂时遮蔽的危险事态会退回她意识背后潜在的领域,化成事后数天甚至数十天中的噩梦。每当阿绫从这种噩梦中醒来的时候,她在天依面前就变得无比柔弱。
“那个梦境太真实了……”乐正绫的声音仍然虚细,“我亲眼看到有一个骑士,在我们面前脑浆崩裂……”
“回头睡觉之前得想点好事,这样总不至于受这梦魇的侵扰。”天依格格地笑着,在她耳边说,“昨天你在我上面那么如狼似虎,要我喊你绫将军,没想到现在立马就从大灰狼退回了小白兔!”
“毕竟人在做梦的时候,情绪和状态是不受控制的……”乐正绫叹气道。
天依披衣起床,将几根木柴添进明火渐熄的柴堆中,往里吹了吹气,重新将火势带起来。随后,她将墙角架上的水盆置到篝堆上。
“要做什么?”
“做噩梦出了这么多汗,总得洗一洗吧!”天依将布巾拿在手里,“洗完以后,换上那套曲裾,不要穿军服了。今天日程还是重的,小伙子们要受爵,应该会有很多车舆人马来营里。——你不会把昨晚宴会上赵司马说的都忘了吧?”
乐正绫扶扶脑袋,才将这些事情记起来。
“不知道他们能够拿到多少钱。”乐正绫说着,“再就是,他们还住不住在通书什的营里。对一个爵士来说,家宅和僮仆总是要置备的吧?”
“战士们爵位还不太高,可能还没到这个地步。不过封了官首的万安应该就有这个待遇了。”
“这也顺带解决了祁叔的住房问题。昨天祁叔一直跟万安说,要跟他住一块。回头我们万一没有容身之所了,也可以去他府上暂住。”
“我不去!”天依摇摇头,“我怕他父亲。”
在草原上再度见到活着的张圮的时候,天依虽然在他面前表现得很有气势,但是她的内心深处仍然害怕这个差点将她斩杀在陋巷中的杀人犯。
二人擦完身子以后,天依将衣架上的橘红色曲裾取下,给乐正绫穿好,系上衣带。随后,她又为阿绫盘发。在回到上林苑以后,她们终于有机会重新体验寻常女性梳洗打扮、轻襦广袖的生活。一直到太阳全然升起以后,两人穿戴一新,挂上象征通书什什官的背章,拉开窗后的帘幕,打开版门,同院中的家奴们小叙一会,随后前往通书什的营地,准备组织士兵们接受封赏。
到上午巳时,幕中派来军士,向乐正什正下达了通知。乐正绫命通书什的后生们排成两伍,准备接收封赏的财物。这些十七岁的小伙子,个个脸上洋溢着激动的神色。
“不要笑!”祁晋师勒令他们。这是他第一次下没有起任何作用的命令。
未几,车铃的声音远远地从大营的东端传来。先于褒赏车队抵达的是军幕中的诸名尉官,他们过来监督通书什的赐爵和受爵情况。赵司马也来到现场。一见到军尉和使君,士兵们立马肃静了下来。显然,在当前的礼仪中,官秩要比什官的命令奏效得多。
十几辆牛车和马车被驱赶着来到了通书什的院子门口。车上放置的既有各种绫罗绸缎,又有金银铜等大宗金属货币,每辆车上还放置了一把剑。这个排场令小伙子们眼花缭乱。
“好家伙,活了十七年,除了休屠王的营帐,从来没见到过这么多金子!”楼昫在心中默默地对自己说道。
不仅是楼昫,天依这年来也没见过那么多的黄金。她素来就听说西汉时期黄金储量丰富,但是自己自穿越以来,只在赵府上见到过许多金饰,而在同一个场景内见到如此丰富的黄金,尚属首次。
为什么一个古典时期的社会会有如此大量的金子?它或许和贸易等许多因素有关。天依并不是治金属货币史的学者,对此问题没有太大的研究。她只知道这在中国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