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两天的时间,剧组就完成了全部镜头的拍摄,在宣布剧组解散后,导演弗兰克就带着胶片赶回了洛杉矶,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投入到电影剪辑之中了。
这天,在昏暗的剪辑室中,弗兰克正陪着楚言和奥维茨,一起观看着刚刚完成粗剪的成片,按照好莱坞的惯例,即便是《这个男人来自地球》这样的低成本电影,弗兰克也没能单独享有最终剪辑权,而是跟楚言分享了这一权利。
此时的大荧幕上,正是楚言所饰演的、哈弗大学历史系教授约翰的面部特写。
尽管这时楚言的脸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但看着他那双眸中透出的,似乎任何事,都无法掀起一丝波澜的平淡眼神,以及隐藏在黝黑的瞳孔背后,犹如传说中在云端俯瞰世间的神祗们一般,静看花开花落的漠然。
奥维茨突然觉得笼罩,在周围的黑暗仿佛变成了活物,正在努力地,向他的内心发起无声的侵蚀,一阵毛骨悚然的感觉从心底升起,正努力提醒着他的大脑和身体,不要继续往深渊中沉沦。
如果楚言能知道奥维茨此时心中的感受,一定会相当高兴自己又得到一位知己,因为在奥维茨的脑海中,这时只是回荡着一句他学习了很久,却一直理解得不够透彻的华国古语。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说实话,当楚言创作约翰这个角色的时候,在试图代入角色的内心世界时,也曾反复设想过。
毫无疑问,作为一个活了14000年的生命,一个从石器时代,走到现代的人类文明发展史的见证者,无论什么样的热情,都会在这难以想象的漫长岁月中消磨殆尽了。
剩下的是什么呢?
除了人类的本能、学习了解新鲜事物的兴趣,他还会想些什么?
如何保持与其他人交流的yù_wàng?对未来漫长的无尽生命,还会有所期待吗?
最终,楚言还是从那些人类先贤们的思想中,找到了这些问题的答案。
首先是佛教教义中,关于“人生八苦”的总结,楚言认为已经极具代表性了,基本包含了人的一生中,感觉到痛苦的来源,然而落实到故事主人公的身上,近乎永恒的生命和足够漫长的岁月,帮他回避了绝大部分的痛苦来源。
可是,在天地之下的任何一种有感情的生命,都不可能完全逃避生命中的苦痛。
只是,对于这样一个人(我们暂且称之为人)来说,人生八苦,就仅剩下一种,却是一次次无止境的反复纠缠,爱别离苦、爱别离苦、爱别离苦……
然后,楚言就在老子的《道德经》中,寻找到了进一步的答案,这样一个见识了太多生离死别、王朝兴衰、时过境迁、天翻地覆的人,会以怎样的心态看待人世间呢?答案正是那句“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最起码在此时此刻,荧幕外的奥维茨和荧幕内的楚言,实现了穿越时空的心灵相通。
随着剧情的推进,约翰言语间展现出的东西越来越多。
人类对永生这类事情,骨子里有着天然的向往,但是随着约翰的诉说,那间屋子里的每个听到的人,包括此时的奥维茨,仿佛都感受到了一股发自灵魂的寒意,对一个活了一万四千年的人来说,怎样承受那万年的孤独?
这个问题显然是没有答案的,因为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何况是约翰这么特殊的生命历程。
当一群哈佛教授级别的人物,绞尽脑汁却没能驳倒一个人的时候,人们越来越倾向于相信这个故事的真实性,但是对于宗教信仰的颠覆,或许有点太过沉重。
尽管关于约翰在漫长岁月中的经历,每个人都会产生各种各样的遐想,但当他亲口告诉你:
他曾经跟释迦摩尼是无话不谈的好友,甚至曾因某段时间的经历,被人们误认为是行走世间的神,最后流传后世,他的名字,也在人们的口口相传中,被误传为了耶稣。
这对于任何人来说,都还是太过惊世骇俗了。
看到此处,奥维茨不由得转头看了看身边的楚言,在暗黑的笼罩下,来自大荧幕的光照在了他的脸上,平静的外表,丝毫没有受到奥维茨目光的影响,只是在感受到被注视后,楚言也将视线转了过来。
此时楚言一脸的平静,并没有带着平日里常见的微笑,奥维茨却突然有点退缩了,他忽然感到有点畏惧,回避了与楚言的对视。
没办法,尽管理智提醒着他,那只是电影,但是感性还沉浸在电影的故事之中,盯着一个“神”看,心理上还需要个适应过程。
“《基督教科学箴言报》和类似的宗教媒体,会有一些反应,幸好你还没招惹到佛教和大食教徒,否则咱们麻烦大了。”
奥维茨低着头说道。
楚言闻言,熟悉的微笑又浮现在脸上,“没关系的,耶稣的身份,并不能完全代表天主或上帝,天主教和基督教对此本来就有争议,电影就是电影,我们并不会试图让观众们去相信什么。”
“你说得对,反正这部电影也不需要大规模公关宣传,你的说法在面对那些质疑时,可以作为很好的公关策略。”
身为犹太后裔的奥维茨,身兼东西方文化之长,完全可以理解楚言对于电影的态度,他深知,身为坚定的无神论者,楚言是绝不会有什么宗教立场的,这样的话,事情就好办许多。
以奥维茨的欣赏水平,自然可以分辨出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