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馆的地龙烧得红旺旺的,常先生在上头讲《游褒禅山记》,一番话老是拖得又长又慢。
所幸教授课业的三个小娘子都是性情温和的主儿,都规规矩矩地将手放在案上听他念书....
常先生抬了抬眸,眼神从顾青辰身上扫了扫,想起那日凤仪殿罚跪传言...好...就算不都是性情温和的,也都是愿意做表面文章的...
“先生!”
绵长的念书被打断,欢宜拿着戒尺举了举,常先生放了书示意她说下去,小娘子抿唇笑一笑,素手纤纤指了指窗棂外:“...估摸着是母妃与皇后娘娘有事儿?让人来接我们了呢...”
行昭顺其指尖向外看去,却看见一个身量颀长,着藏青夹袄长衫,单手执油纸伞,另一只手还拿着一柄油纸伞的六皇子周慎,落落大方地立在阶上,遥遥抬了头来,冲行昭清冽一笑。
常先生回首瞧一眼更漏,大手一挥,算是放了小娘子的学了,只嘱咐两句,“...世间山川河流之美,甚于天际之星辰,游记之美在于前人之探寻...花蕊细微,花梗挺直,都是美...”
常先生喜欢留堂,这时候都还要啰嗦两句。
行昭抿嘴笑一笑,埋头收拾书册。
顾青辰收拾得快走在前头,行昭便看着她莲步轻移地给六皇子深福了礼,眉梢眼角皆是笑地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欢宜将书放在案上,也不收了,拉着行昭便快步出外,笑眯眯地接过六皇子的伞:“是母妃来寻我了吗?”
六皇子将伞递给欢宜,又撑了另一把:“平西侯夫人入宫来了,皇后娘娘琢磨着下学的时辰差不离了,慎正好随母妃给皇后娘娘问安,便让慎过来接大姐与温阳县主。”
顾青辰移了移步子,往这处靠了靠,六皇子又笑:“顾家妹妹还有事儿吗?皇后娘娘说慈和宫晨间又有些不好,顾家妹妹不用回去看一看?”
顾青辰愣了愣,便佝身婉笑:“...自是要的...”说罢,丫鬟便撑开了伞,换了小靴往外走。
小顾氏一走,行昭能感觉到欢宜浑身都松了松。
只有两柄伞,欢宜拿了一柄,六皇子手里还有一柄,行昭便让莲玉拿伞出来,还没开口,便听见了六皇子的一声,“雪大风急,温阳县主还是同慎共撑一柄伞,离得远了,保不齐说的话儿便被风吹跑了。”
他要与她说什么?
行昭抬了抬眼,想了想,弯膝福了福身:“既是雪大风急,端王殿下千金之躯,若被风吹凉了,阿妩难辞其咎。”一语言罢,莲玉便知机展了伞,行昭凑身进去,笑着扭身招呼:“还是快走些,欢宜姐姐不是说饿了吗?”
欢宜挑眉望了望六皇子,压低了声音:“老六啊...你叫慎啊...”
话还没落地,欢宜便笑着接过行昭话茬,撑伞追了上去。
六皇子立在廊间默上一默,隔了良久,咧嘴一笑,手握了握伞柄,终是跟了上去。
一路风雪,莲玉撑伞砥砺前行,行昭握着暖炉走在伞下,走到半道了,欢宜才想起来书册还放在案上没拿,也不让宫人去拿,只让他们别等着她,“...既是平西侯夫人来,母妃也在那处,你们就快些走,只一条,中午的胭脂鸭脯给我留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