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婼与周平宁的婚事在三日功夫里纳吉、问名、择期就全定了下来,甚至还有了平阳王要花八千两银子为次子娶亲的谣传来,唾沫星子一沾到地上,传得快极了。
陈婼亲事一定,陈显说到做到,让陈家大管事带了满满当当两车礼,一车送到欣荣长公主府,一车送到端王府,由头没明说,只说是赔礼致歉的。
当日在场的夫人奶奶们都是出身世家大族,任谁也不是张着嘴巴四处说道的人,可遇见自个儿亲家、亲戚,总得意味含蓄地品评上两句,话里话外说起春宴那起子事儿,无非两个意思。
“平阳王次子素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这次倒还麻溜也够男子汉,若这事儿摊到我家郎君身上,无论嫡庶,无论是不是我生的,我都不可能娶陈阁老家的闺女儿...更不可能办事办得这么麻溜浩荡的。”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有些人的命重就该福气重,闹上这么一出,还有人不离不弃地接着,也活该人趾高气昂地过。”
夫人奶奶们没说明白,丫鬟婆子就没这么多忌讳了,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添油加醋地差点儿没把陈婼说成“杀女得后的则天皇后”,同样的狠得下心肠,同样的能言善辩,同样的让男人爱也爱不得,恨也恨不得。
只多了一样,则天皇后可没被人当场揭开脸面儿,闹了个没羞没臊。
陈婼应当很高兴?她可真算是火了。
欢宜那天没去,遗憾极了,关注点有些奇异。
“你说要是平阳王次子不去提亲,陈婼的下场会是什么?”
“他一定会去提亲的。”
行昭笑了笑,没再继续说下去。
周平宁个性刻板,一见定终生,无论陈婼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会去提亲的,他想得到她,这是执念也是根深蒂固的梦想,仅此而已。
当两个人的维系变得比窗户纸还要薄,拿细铁挑子一戳,什么都会漏到一地。
时值仲春,六皇子一连串递上去的折子总算是有批复了,不是因为老六攒的劲儿足,全是因为陈显要大义灭亲,自断臂膀——他隔天附议弹劾皖州知府贪墨徇私,并呈上账簿证物,皇帝翻了翻勃然大怒,皖州知府上任不足三载,竟徇私舞弊买官受贿,竟刮了近十万两雪花银,当即罢官抄家流放。
再隔一日,便有吏部侍郎举荐他人出任皖州知府,皇帝亲询陈显意见,陈显顾左右而言他,“皖州是微臣发迹之地,微臣本应当举贤不避亲,可朝中市井之中风言风语颇多,家风不严,臣心有所愧,不敢再妄议。”
皇帝到底还是用了举荐之人,更是连赞陈显,“一片丹心,迢迢可见。”
啊呸!
陈显像给皇帝下了蛊似的,下的还是情蛊!
七月盛夏,东市集的摊贩们皆摆摊不过晌午,等新鲜的瓜果鱼肉一卖完,立马卷席收摊。
摊贩们一走,原先热热闹闹的街巷陡然间就静了下来。
高墙栅栏那头的八宝胡同也静悄悄的,端王府前头两尊镇宅吉兽顶着烈阳昂首挺胸,过了一会儿先有还留着头的小丫头端了盆水出来手脚麻利地洒在地上,算是去灰除尘,又隔了一会儿从端王府的东侧大门里头出来了六个穿红着绿的丫头,低眉顺目行止稳重得仪,接着是端王府的长史官杜原默换了正经朝服出来领头站着,没一会儿老六两口子也出来候着了。
大热的天儿,六皇子打扮得一如既往的庄重,头戴方巾帽,身着长衫衣,右衽长襟把从脖子到脚脖子包得那叫一个严实。再观其旁,六皇子媳妇儿倒穿得很随性,行昭畏热,脚上趿着木屐,身上套了件儿水波纹绫衣,恰好罩住木屐鞋,头发挽得高高的,脖子后头便一派清凉。
行昭拿眼瞥了瞥老六,闷声笑:“...你要再加件儿外衫,再捂捂,回去揭锅撒盐,再放点儿椒粉、孜然、刷上层辣椒面儿,今儿晚膳就不用上别个儿菜了。”
六皇子神情很严肃,轻咳了一声:“可别逗了,你又不吃辣。”
停上一停,正儿八经再解释:“况且,捂熟的和烤熟的,压根就不是一种吃法儿。”
行昭哈哈笑起来。
方皇后喜欢打人个措手不及,今儿个一早,六皇子刚下早朝,林公公候在仪元殿旁边儿扯着六皇子说,“王妃及笄礼将至,皇后娘娘那日就不过来了,今儿就算提早出宫来给王妃贺礼。您看皇后娘娘是过午来端王府合适,还是临晚过来合适?都随您。”
明明就是居心叵测的突然出袭,偏偏还随和地都依他...
六皇子快被方皇后的善解人意感动哭了。
自然是晌午之后过来合适,宫里头宫禁得早,这么多年方皇后一向自持得很,很少出宫,邢氏回京,方家嫡长孙女洗三礼都没请旨说是想要出宫来瞧瞧,到底还是求了皇帝说是想出宫来瞧一瞧自己一手养大的姑娘,话儿说得倒是很可怜,“...今上一向圣明,哪里瞧不出来老六和阿妩从来就没搭上过眼?阿妩是我一手教养大的,我就想去瞧瞧她过得怎么样...”
皇帝烟云雾缭中迷迷糊糊一想,嗯,没啥大不了的,准了,只添了一条“八宝胡同离雨花巷可远着,看完温阳就回来,皇后身份尊贵,别胡乱走动,没得惹了忌讳。”
皇帝经年来脾性越来越怪,如今连方祈也不让方皇后见了。
方祈连朝都不上了,也让嗑嗨了的皇帝潜意识里忌惮着。
方皇后脸色丝毫没动,点头应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