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念头一经产生,就怎么也无法驱逐出脑海。诺亚飞快地盘算着,毫无疑问,巴纳德伯爵与奥列格王子在亚尔提那港的举动背后与戴蒙王子有着必然的联系,这应该是早就开始谋划的统一行动,而非两场各自独立的叛乱,雷瑟·麦尔斯在七叶镇的出现就是个绝好的证明。
叛乱需要一面旗帜,这面旗帜无疑是戴蒙,而非奥列格。所以,如果我在这里杀掉他的话……
诺亚知道自己额上沁出了汗珠。我当然会一起死,但叛军也会土崩瓦解。那数不清的旗帜、数不清的纹章代表了数不清的家族,他们会愿意追随戴蒙,但奥列格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谁都不会希望那样一个人成为国王。
冷静,他告诉自己,事情没那么简单。王子身边有护卫,身前有围栏,他本人必然也擅长和战斗有关的各种技艺。逻辑很简单,假如他和奥列格一样弱,那以薇卡的强悍,要制服他可用不着山他——诺亚如此推断。
所以,还是算了吧。
微笑掠过王子的脸,他显然不知道诺亚在这短短片刻脑中转过的念头。“不用紧张,诗人。告诉我,你会不会《双子星》这首歌?”
诺亚诧异地看着戴蒙,一时不出话来。他在什么?
“你没有听错,我在问你,《双子星》这首歌你会不会?”
“会是会,可……”戴蒙·卡斯蒂利亚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他深深感到海洛伊丝的这位哥哥实在是个难以琢磨的怪人。《双子星》以薇卡和艾芙洛为主角,歌词通篇都在称赞她们的美丽优雅,勇敢高尚,慷慨善良。
他怎么会要听这首歌?按照常理,在戴蒙面前别是称赞了,光是提到薇卡和艾芙洛姐妹俩的名字都该是个禁忌。他是要自嘲,还是在试探我?不,不可能,他应该不知道我是谁。
“那就好。开始吧,诗人,为我演奏它。”
“遵命,殿下。”诺亚压下心头的疑虑,清了清嗓子,右手按上了琴弦。
对诺亚而言,七弦琴是个好东西,几乎第一次听券奏就立刻喜欢上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又是何种心情,只要能摸到琴弦,听着音符在自己的指尖流泻,心情立刻就会平静下来。
在那神奇的感知下,他对音乐的理解远不只限于听。或许因为这个缘故,无论手里弹奏出的曲子还是口中唱出的歌词,他总是能比其他人多出一些难以形容、若有若无的感染力,当初一起学琴时表现得尤其明显,他学起来不见得最快,但一段时间后总是同伴中学得最好的那个。
此刻也是如此。当《双子星》的前奏在手头响起,诺亚几乎立刻进入状态。赛场上的吵闹完全抛诸脑后,身边的骑士和士兵视而不见,就连前方不远出的戴蒙王子和领主贵族们也从视野中消失了。对诺亚而言,整个世界都被不断扩散的黑暗与寂静所屏蔽,剩下的唯有自己和七弦琴。
这状态有些像是忘我,但又不完全相同,即使看不见也听不见,他依然知道身旁的人在做什么,一举手一投足都清清楚楚。尤其妙不可言的是,他能感受到旁人对他弹奏的感受,并且在某种程度上能加以改变,令他们随着曲子的欢乐而欢乐,曲子的悲哀而悲哀,曲子的痛苦而痛苦。
他如同表演木偶戏的傀儡师,琴声与歌喉便是木偶线,让听众随着自己的心而高亢,陶醉,沉沦,迷失……
一曲终了,诺亚长出了一口气。色彩和声音重又出现,他回到了现实郑擦去额前汗水,他首先看了眼戴蒙。王子剩下的那只眼睛失神地望着空,目光茫然地游移。然而只是一瞬,这只蓝眼睛又恢复了神采。
这家伙的眼睛和海洛伊丝实在毫无区别,诺亚默默地想。
“殿下,”一个贵族道,“您感觉如何?”
“就好像我那两位亲爱的妹妹亲身来到簇,在这高台上交谈,行走,起舞……”戴蒙捋了下额前的长发,仿佛如梦初醒,“我从未欣赏过如此美妙的音乐。诗人,”独眼凝视诺亚,“告诉我你的名字。”
诺亚·麦克莱恩这名字只要出口,下一秒自己大概就会被大卸八块,诺亚没那么傻。“安吉洛,大人,我叫安吉洛,”他故意喊错,“啊抱歉,我是,殿下。”
“非常好,安吉洛,今晚上你是我的贵宾,”王子仿佛陷入了某种狂热,尽管不易察觉,但诺亚一向善于察言观色,这瞒不过他,“我需要你为我效力。你的曲子值得一座塔楼,甚至一座城堡。”
周围响起一片羡慕声。
“我、我,人受宠若惊,”诺亚装作一副激动得不能自已、连话也不清楚的样子,“但、但是,殿下,这实在叫人难以置信。听一首歌,一枚银月就已太多了。”
“若是普通的诗人,一枚银月确实已然足够,但你是不同的。”戴蒙王子起身绕过围栏向诺亚走来。有骑士拦住他,被他以手势制止。他拉住了诺亚的手。“来,随我走走。”
“殿下?”好几个人一同出声,有领诺亚来高台的骑士,一旁举起的护卫,手指长矛的卫队长,还有刚刚发问的贵族。
这个贵族黑发黑眼,脸色白皙,身材修长。诺亚望着他的眼睛,忽然一阵莫名的心悸,接着全身都仿佛畏惧似的颤栗。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在他看似寻常的皮囊之下,诺亚感受到了某些难以想象的可怕力量。他自己也不清楚是为何,但一阵阵的恐惧自心底泛起,这感觉活像是青蛙见到了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