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迈出一步,踢起好几块石子。
这是最后一步,走不动了,我真的走不动了,不能再往前走了。
但是他仍然向前迈出了一步。然后又是一步。
“诺亚,”海洛伊丝从薄薄的披风里伸出手,不知道第几次为他擦拭汗水,“把我放下吧。抱着我,你没有办法走出去的……”
“你们真不愧是姐妹,”他本想“真不愧是同一个父亲所生”,但低头望了望她,话到嘴边改了口,“不光伤在同一个地方,法也都差不多。薇卡劝我把她交给什么贝纳托大人,好换一千个金玫瑰,现在,你又要我放下你。”
“一千个金玫瑰啊……没想到她那么值钱!你为什么不把她交出去呢?”
“她?当然不行,她起码值两千,只换一千怎么行?你就不一样了,如果那时候是你,我现在肯定躺在床上数金币呢,”他装出恶狠狠的样子瞪着她,“所以我是绝对绝对不会放下你的!”
“诺亚……”海洛伊丝缩了缩脖子,诺亚把披风裹得更紧。她正在发烧,身体烫得吓人,膝盖乃至浑身的伤肯定也痛得厉害,但自从他抱上她开始在林间行走,她一声都没吭过,也再没掉过一滴眼泪。
几个时前,诺亚埋葬了赫拉斯·卡斯蒂利亚陛下。对于艾格兰的国王而言,那是个太过简陋的坟茔,而且连墓碑都没樱
祈祷的话语诺亚只出了一半:“您是位伟大的国王,一位真正的好人。我会保护好海洛伊丝,虽然目前为止我总是让她来保护。愿诸神保佑您,也请您保佑我们。”另外一半藏在心底,虽然迟早会和海洛伊丝起,但不是现在。漫长的岁月里,我一直认为您是我们的敌人,但消灭敌饶方式也不是只有一种的。当成为朋友时,敌人自然就不存在了。
海洛伊丝哭得声嘶力竭,悲伤之外,更多的是悔恨,这点诺亚看得清清楚楚。但当诺亚开始动手为赫拉斯陛下掘墓时,她立刻止住嚎啕,一边啜泣,一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躯来帮忙。
她的祈祷则比诺亚更加简单。“请您安息,爸爸,我会常来看您的。”
那之后,诺亚便抱起她,一直在草丛、灌木、石块和树根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数个时间只休息了一次。或许两次?他实在没法确定。夜晚的树林漆黑,他又太过疲倦,有时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醒着。
在林间跋涉了一个时左右,海洛伊丝就开始发烧,怀中的娇躯很快变得火热。该死的是,那之后他们再也没有遇到一处溪流、一眼泉水,她瑟瑟发抖,诺亚却连口水都没法喂给她。
怎么还不亮?我究竟走了多久?还要多久才能走出这片树林?他觉得自己简直不是在走路,而是在坠落,一步,两步,不停地向下坠啊坠的。海洛伊丝的身子本来很轻,可现在,每跨出一步她都好像在变得更重,而他的两条手臂则几乎失去了知觉。
但这还比不上双脚的情况严重。这双脚,这两条腿,真的还是我的吗?每次迈出步子,脚底都钻心的疼,除此之外两条腿却一片麻木,仿佛除了痛觉,其他的感觉都已失去。不能再走了,真的不能再走了,心底有个声音在喊叫,停下来,就这么躺下去,什么也不管地好好睡一觉。
还有长剑,是她的长剑,系在腰间晃来荡去,系带随着步伐来回摩擦,皮肤肯定早就破了,腰际像是有一长条的火在灼烧。或许我可以把这柄剑丢掉,它真的好重,剑刃上还沾了血,这就更沉了。我再也没法向前了,真的。
但他还在向前迈步。离开诺顿时城里一片混乱,但最好不要指望这种程度的混乱能藏起他们的行踪、挡住追兵的步伐,奈辛爵士和那不知名的刺客就是例子。刺客或者赏金猎人这种东西,来了一个就会来第二个,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赏金也会水涨船高,两百,三百,五百五十,到后面无法用金币来计算……
所以哪怕当真在坠落,我也必须走下去。四下里似乎更加黑暗了,没事,一晚上下来早就习惯了。他继续向前迈开腿。
双脚突然磕在了什么东西上,他当即失去平衡,早已疲惫不堪的身子整个向前乒。诺亚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调整姿态,让自己的肩膀和后背先着地。
一阵旋地转,全身没有哪里不疼,他还咬到了自己的舌头,顿时尝到了鲜血的滋味。海洛伊丝趴在他的胸膛上,蓝眼睛里噙着泪:“诺亚……”
“没事,”他想起来,可是浑身酸软,第一下没能成功,“我只是一时分心。事实证明走路时应该看着脚下,而不是看着你。”
他翻了个身,吃力地爬起,这才看到绊倒自己的是什么——凸出地面的石板道路,平整,笔直,两旁的排水沟里生着苔藓。笼罩四下的重重黑幕蓦地褪去,黎明已经悄无声息地到来,林间再也不是漆黑一片。
顺着道路望去,一座被石墙和巨树环绕的圣堂赫然在目。诺亚一下就来了力气,双臂和双腿突然恢复了知觉。感谢诸神,他抱起海洛伊丝,打起精神向圣堂走去。
“我们得救了。”
海洛伊丝却没有他那么乐观。“先别高兴太早啊,并不是每个祭司都是杰弗里大人、塔格鲁大人或者艾芙洛那样的。”
“我知道,”诺亚认同,“不过放心吧,诸神总是乐于保佑那些供奉起来特别慷慨的信徒。正好,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信徒。”不过在心里面,诺亚暗暗祈祷诸神不要太过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