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三角一带,春天总是稍纵即逝,不待人们好好欣赏那些争奇斗艳的花朵时,毒辣的太阳便逼得许多人不得不放弃这一念头。
转眼间,夏天到了。
这不是一个好年。
郭永坤终于回忆起来,1978年得益于杂交水稻的普及,全国基本都是大丰收,但他所处的小县城,这一年却旱得不像话。
当气温升至37摄氏度,且持续一月之久,滴雨未降时,人们才终于意识到,1977年的小旱只不过是前奏……
郭永坤最近的工作只有一件事——挑水,徒步前往距离前头山十五里地的清溪河畔挑水。
清溪河属于长江支流,基本没有干涸的可能,那里依然有水,只是距离太远了。
这活儿大队里没社员愿意干,再说了,一个壮劳动力一天顶多挑四趟,根本就是杯水车薪,也只有郭永坤和几名知青一直咬牙坚持着。
虽然大作用是真的没有,但起码这股子力气劲儿,全大队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这对于郭永坤而言,就足够了。
太阳蒸烤着大地,地面上热气腾腾,一眼望去连光线都是扭曲的,让人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赶在午饭之前,郭永坤今天上午的任务终于完成,挑着一担水进入大队后,晒得像黑炭的脸上也有了笑容。
“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东边的田野里突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狂喊,吸引了不少人注意,还在田里劳作的社员们就直接奔了过来,住在这一片的人也纷纷从家里冲出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大事。
郭永坤也很好奇,加上他本身也要把水挑到那边,于是便握好藤钩,快步赶了过去。
他挑着水肯定比旁人慢一拍,等来到事发地时,这里已经汇聚了不少社员,奇怪的是,大家都眼泪婆娑的,有些妇人更是放声大哭。
“咋了这是?”
“永坤,你的这担水,也救不了火呀!”兴旺注意到他,伸手指向田里金黄的早稻。
弄得郭永坤有些不明所以,时隔多年,他虽然偶尔记起一些事,但也不是每件事都能想起来。
“这稻子不是长得还可以吗?”郭永坤将两只用木头箍成的水桶在田埂上放好后,便走进干涸的稻田,来到和贵身边。
“可以?可以个啥,你看……”兴旺说着,将身前的一簇水稻拉弯,用手捻着金黄的稻穗说,“看着是没啥区别,但里面是瘪的,全是空穗!”
郭永坤楞了一下,这才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这时,赵福民和赵大龙也带着一群社员,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老支书,完了,白忙活一茬了,全是空穗子!”
“呜呜呜呜……这可怎么办哪!”
“老天爷,你怎么就这么狠心呢,咱们农民种点粮食容易吗?”
现场哭成一片。
正如刘德成以前说过的那句话:手里有粮,心里不慌,咱农民也就这点底气。
而毫无疑问,现场农民们的这点底气,现在直接被老天爷给收走了。
所以也就不难理解他们为什么嚎啕大哭。
“其他田呢?”赵福民查看过这片稻子后,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同样是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
“这一片都差不多,全都空了,往西头那边的要好点,有的空了一半,有的已经生了米。”
万幸,总算不是全军覆没。
“大龙,你赶紧带人查一查,看看到底空了多少,我要马上知道结果。”
“好。”赵大龙的心情无比沉重,迅速安排人手挨个查田去了。
这时田埂上的人也越来越多,都是得知消息后,慌忙赶来的大队社员。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哪还有人坐得住?
有些人刚才正在家里吃饭呢,听闻这个噩耗后,吓得连碗都摔了。
大家纷纷加入查田的工作中,小半个下午,顶着炎炎烈日,疯狂奔波在田间地头。
到了下午三点左右,结果终于统计出来。
望着赵福民手里拿着的一个小册子,满田埂子的社员们表情既担忧,又充满期盼。
“社员们同志们,不是好消息啊。”
然而,赵福民这沉重的一嗓子,却瞬间将他们心里的那点小期盼,轰击得支离破碎。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
“唉……”
赵福民整个人也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岁,长叹口气道:“今年我们早稻的受灾情况,可比去年的二季稻严重多了,有……七成谷子,都是空穗!”
“七成?!”
有老人一听这话后,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
“天呐,这还要不要人活了?”
“是啊,可恶的贼老天,快两个月了不给下一滴雨,咱们农民还哪有活路!”
“不活了,不活了,呜呜呜呜……”
现场甚至有人起了轻生的念头,足以可见事情有多么严重。
“好了!”
赵福民大手一挥,怒喝道:“都新时代了,饿不死人,别一个个像死了爹娘一样,遇到问题要想办法解决,哭有什么用,哭能解决问题吗?”
一些妇人被他骂得不敢再出声,但还是抿着嘴巴在那不断抽泣着。
“能有什么办法呢,稻子不出谷,那就是草,除了拿来喂牲口外,还有什么用?”
“是啊,二根叔说得对,这茬注定是白忙活了,想啥法子都不可能救活呀!”
众人议论纷纷,皆是摇头叹息不止。
“老支书,你还得提前想想办法呀,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