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房子外表的体面,里面的情况就要寒酸得多。
郭永坤他们这么一大帮人走进堂屋,椅子都不够坐,姚青挺不好意思地拎来两只小马扎。
而堂屋里还算好的,郭永坤有心留意了一下左右的两个房间,里面几乎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除了床外,几乎没有其他的家具,一只细麻绳从房门上的横梁连接到对面的窗户杆上,各种衣物或挂或直接搭在上面,显然杂乱无章。
“咳咳……”
右侧卧室旁向里面,还有一个后房,郭永坤本没打算过去,可忽然听到有咳嗽声,下意识来到门口一看,发现也是一间卧室,不过更小。
旧旧的木板床上铺着厚厚的被褥,里面躺着一位脸色泛白的老妇人,她似乎生了病,外面如此嘈杂,都不见睁开眼,处于某种浑浑噩噩的状态。
两个孩子,两位老人,一个还生了重病,都需要人照顾。郭永坤大概率明白姚青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只能说生活磨人哪!
“小坤,你也喝杯水,不好意思,家里没茶叶。”
郭永坤刚转身,就遇到迎面走来的姚青,手里端只搪瓷缸,里面是清澈见底的白开水。
他笑着接过,示意无碍,表示自己最近在吃药,也没喝茶叶。
“这是我婆婆,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具体也不知道什么病,现在每天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
“怎么不送医院……”
这几个字刚脱口,郭永坤就后悔了。
果然,姚青咬了咬蜕皮的嘴唇,尴尬道:“没钱。医生有开一些止痛的药,常年没断过,家里能卖的东西我都卖光了。”
她说到这里,眼角已有些湿润。
她才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坚强,生活的压力已经压得她透不过气。
平时当着不相干人的面还能撑住,但现在见到昔日的姐妹、朋友,内心的那股委屈终究没能压制住。
“怎么不联系我?”郭永坤暗叹口气。
姚青是最早知道健力宝是他捣鼓出来的人之一,以如今健力宝的名气,包括在首都这边的规模,姚青想要联系他其实并不困难。
“都是自家的一点事情,怎么好意思麻烦朋友。”姚青努力勾出一抹笑意。
“你是没拿我当朋友看呀。”
姚青苦笑着摇摇头,她跟郭永坤只有一面之缘……朋友,也要分个三六九等。这样的平淡交情,哪好意思开口寻求真金白银的帮助?
郭永坤也猜到她的想法,倘若他和姐姐换个位置,情况应该就完全不同。
两人一起踱步回到堂屋,郭永慧的泪水还没止住,旁边夏樱的一包纸巾都快递完了。
“小晨,你去劝劝这个阿姨。”梁倩倩手里抱着姚青的小女儿,又对脚边正在舔棒棒糖的小男孩说。
小晨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怯怯地走了过去。
“阿姨,你为什么哭啊?”
郭永慧伸手抚摸着他的小脑袋瓜,用纸巾擦了擦眼睛。
“你不哭好不好,我给你一根棒棒糖,可甜了。”
小晨说着,将梁倩倩刚塞给他的几根棒棒糖,从裤兜里摸出一根,递了过去。
郭永慧破涕为笑,眼里满是爱意,笑着接过。
“好,阿姨不哭。”
她说着,招招手,将小晨搂进怀里。
姚青望着郭永慧,表情复杂,思绪很自然而然地回想起曾经在一起的美好岁月,可惜……时光如梭,一切不再,留给她的只有生活的艰辛。
“都怪我那个不孝子啊!”
这时,坐在梁倩倩旁边的老爷子,突然怒骂一句。
“我一生行得端坐得正,不知道为什么就生出这么个白眼狼,他不要爹娘就算了,良心被狗吃的东西,竟然连孩子都不要,还害了青青……”
郭永坤不像姐姐,对姚青这些年的事情一无所知,此刻听老人家这么一骂,才终于了解到一些信息。
原来,姚青的丈夫跟人跑了,据说是南方来的一个女老板。
大概是两年前的事情,可怜当时姚青还有身孕,他就这样抛家弃子、连亲生父母都不要,直接跑掉。
如今两年过去,杳无音信,也没往家里寄过一分钱。
姚青本有一份体面的工作,在市体育局任职,可现在却不得不停薪留职,因为根本走不开。
家里两个小孩和两个大人,小孩尚小,大人已老,全都需要照顾,一刻都离不开人。
起先姚青的父母还时常接济一二,同时劝她离开潘家,重新找个对象,她虽然是再婚,还带俩孩子,但毕竟是大学生干部,只要不挑,找个对象也不成问题。
可姚青不愿,于是就闹僵了。
父母不再接济,似乎有意逼逼她。
倒也无可厚非。
站在父母的角度讲,人家男人都跑了,对你和孩子不管不顾,你还帮忙照顾他父母,算怎么一回事?
做人也不至于傻到这种地步。
“我这一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生了这个白眼狼。我们那时本可以生好几个,看他是个儿子,为了照顾好他,我跟她妈商量着就没再生,哪知……
“我最对不起的,就是青青。跟那个白眼狼比,青青才是我的亲女儿呀。我是真的……恨不得掐死自己,好让青青解脱啊……”
潘父老泪纵横,一番话说得既令人心悸,又让人感觉五味杂陈。
很显然,他清楚自己和老伴的存在,对姚青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甚至动过轻生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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