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了临了,大爷终究是胆怯了,两天之后,重新召开了一次会议,宣布将之前女装线整体改造的计划,缩水一半。
也就是说另一半的生产线,将保持原状,继续生产现有的服装。
就是那些的确凉的白衬衫啊、大红色的翻领外套啊、必须过膝的肥口素裙子啊……诸如此类。
郭永坤人微言轻,劝了几句,奈何无果,也只好作罢。
毕竟大爷跟此时国内的大多数厂长一比,还算是激进派,时代的观念摆在这里,他也有他的顾忌。
当然,等再过一阵儿,相信这个顾忌也就可以打消了。
这不是郭永坤该担心的事情,眼下他捉急的问题是……他需要一名合作伙伴。
干嘛使?
当然是进行脑子里的赚钱计划了!
包含、但不仅限于大爷在内的厂领导们,即便拥有三大试点的成功经验壮胆,依然十分担心销路问题,因为厂里现在的处境很艰难,已经正式出现亏损,就指着这次改造换新扭亏为盈。
所以当郭永坤说他有销售渠道时,无异于雪中送炭。
‘小郭,你说吧,需要什么支持?’——这就是大爷的原话。
而郭永坤的回答是——‘其他的倒没什么,只是第一回合作,可能需要先铺点货。’
嗯,是的,铺货。
谁让他身上的钱,连买条张鱼穿起来激情四射的四角泳衣都不够的呢?
打的就是空手套白狼的心思。
合乎情理的要求,厂里开发新客户时,大抵也是这个模式。
今时终究不比以往,中国的轻工业规模世界罕见,棉纺企业多不胜数,竞争压力颇大,再不是那个有货就能卖的年代。
货先拿走,卖完再结账,如果卖得好的话,下次再找我们——这便是这个年代的相关从业者们从实战中摸索出的经验,并将一直沿用下去。
大爷自然是满口答应,还给了他一个权限,三万。
不算多,毕竟俩人也是第一次合作。
作为一个刚进厂还不足半年的新人,郭永坤也不好讨价还价,三万就三万吧。
那么接下来,就看他能利用这三万块的权限,折腾出多少灰色收入了。
他思量过,按照脑子里的计划,亲力亲为的可能性不大,很容易穿帮,那后果可就有点严重。
所以必须找个合伙人。
他负责搞定厂里的关系,以及货源问题,那人就专门低调出货。
互相搭配,干活不累,稳赚不赔。
但这个人哪,还真的不太好找。
他第一想到的就是李有光,只可惜啊,小光人不在,也注定回不来。
第二个想到的是他大哥,不过转瞬就划掉,他们儿义气的性格,都不合适这个角色。
别到时候搞穿帮了,俩人一起蹲号子,那老妈估计不能活。
所以思来想去,最终定格在一个人身上——王祥伟。
老王的精明自不用提,人的话,郭永坤也信得过,唯一猜不透的是……他有没有这个胆量?
因此打算会会看。
……
月明星稀,晚风吹在脸上已有一股温热,暑气初生。
郭永坤左手拎着一兜国光红苹果,右手缩在袖子里,掌心则攥着一把蹭亮的水果刀。
他当然不是怕老王家没刀削苹果,特地附赠一把,而是为了防身用。
近来层出不穷的各种八卦新闻,譬如什么“下班女工返家途中遭劫财劫色”、“本市一旅客惨死异乡”、“北方整列火车被洗劫”……等等这些,就不提了,单是他亲眼目睹的一些怪相,便无一不在彰显着社会正在沦落,罪恶无尽蔓延。
瞅瞅周边就知道,这才晚上八点多,街上已鲜有妇女和儿童的踪影,即便偶尔看到,也是结伴而行,且身边必定有身强力壮的老爷们儿在。
作为一个见识过河东市的不夜天、以往这个点公共场所到处都是广场舞大妈的未来人士,郭永坤此刻心里只有三个字……感谢党。
王头汇村。
一个位于市区西郊的城中村,郭永坤也是第一次过来,这也是为什么现在才到的原因。
老王上次随口说了一句,让他有空来玩,那他这回就当真了。
毕竟今天要说的事情,实在不好在外面讲。
村里光线黯淡,只有零星的昏黄光亮,在晚风中摇曳着。
郭永坤从街角拐过来,蓦然感觉到了另一个世界,那座匍匐在黑暗中的城中村,似乎正散发着无尽的戾气,凶焰滔天,让人不寒而栗。
他刚准备进村……
“站住!”
妈蛋,点这么背吗?
望着从黑暗中突然走出的四名小年轻,郭永坤也是一阵脑壳大,同时藏在黑色夹克衫中的右手,也悄然探出。
“几位小兄弟,我朋友是这个村的,我过来探望一下。”
正所谓盗亦有道,通常来说地头蛇也有自己的规矩,不欺负附近的人,只希望老王的名头好使。
“哦?”果然,首位的寸板头小伙子闻言,微微蹙眉,似乎感觉有点扫兴。
本想逮个过路的,没想是个进村的。
“你朋友谁啊?”
“王祥伟……”郭永坤想了想后,又加了一句,“外号老王。”
“啥?你找我二哥?”寸板头眼珠子一凸。
“你二哥……”
郭永坤微微眯眼,我这暴脾气啊,起脚上前,对着寸板头的脑袋瓜,就是一巴掌呼过去。
直接把寸板头小伙子给打懵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