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拉水送菜的车子进出后门,守门的也没在乎这顶小轿,和跟轿的打个招呼就放行了,却不料这小轿在清晨的乐康城里快速穿街过巷,不一会进了一家客栈,在内院落地,下来的却是一身便装的姜驷。
这客栈正是朱仲书投宿的那家。
打发掉客栈伙计,在最贵最安静的独院门前,只带了一个随从的姜驷亲自上去叩门,亲自向内递上名帖,得了允许进入之后,在门口整了整衣才进。
院门再次紧闭,独立的小套院十分静谧,鸟语花香。正屋雕花门开处,迎出来的却不是朱仲书或者他的下人,而是姜芙龄。
这侍郎府三小姐昨夜根本就没回家。
本就是姜驷让她来的,是以这当爹的见状也不骂女儿,而是和她点了点头,问,“二公子如何?”
姜芙龄低声:“心情不太好。”
旁边有朱家下人站着,父女两个没有多说什么,姜芙龄引路把父亲带进了屋里。
客厅富丽堂皇,鎏金博山炉里点着上等的沉水香片,朱仲书正坐在铺着锦垫的圈椅上捧卷读书,一身玉色长衫,无精打采。听见脚步声他只抬眼看看,朝姜驷点头示意,跟姜芙龄说,“请你爹坐。”
他是白身,不过站着国公府公子的名头,见到当朝侍郎这做派是很托大了。可连他自己在内,屋里三人都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姜驷还朝他抱拳道谢,“不敢不敢。”
“坐吧。仲郎让您坐,您就坐。”姜芙龄引父亲到下首的椅子前。
姜驷注意到女儿对朱仲书的称呼。
转目去看朱仲书,见他并无不悦之色,心下一松,告了声罪就欠身落座。姜芙龄过去坐在了朱仲书旁边,轻手轻脚给他换新茶。朱仲书手里的诗集翻了一页,神情郁郁地读书,并没和姜驷主动说话。
姜芙龄察言观色,看了看父亲,低声在朱仲书耳边轻声道:“仲郎你看,爹爹果然没有怪我,今日还亲自登门。昨天要不是爹爹拦着,母亲已经要赐我三尺白绫了。”
声音不高,但足够让姜驷听到。姜驷立刻接了话头,带些责备,“这是什么话。你终究失德,为父若不是看在……”欲言又止,重重叹口气,朝朱仲书羞惭地说,“小女荒唐,下官真是没脸来见二公子。”
用袖子掩了半边老脸。
朱仲书这才放下手里的诗集,也是叹口气,“姜大人何出此言。阿芙至情至性,不为规矩束缚,是极值得珍惜的女子,若说她荒唐,我也荒唐了。”
“下官怎敢非议公子。原是小女不顾一切,偷偷跑来与公子……唉,事已至此,不提也罢,下官此来是探望二公子身体的,并为小女昨日牵累了公子道歉。”
说着起身深深一揖。
朱仲书让姜芙龄把父亲扶起来,“姜大人多心,不怪阿芙。”
“二公子大度,可下官知道,到底是小女做事冒失,才让公子身陷险境。”姜驷起身后满是为难之色,提起南宅,“……我们虽然是同宗,却分开过好多年了,我那堂弟向来不服管教,我也不好多劝他,谁料几年没见,他竟把女儿教成那样……那般荒诞的做派,真真丢尽了姜家书香门第的脸面。”
喟叹连连,十分懊恼又自责。
也不知他送女儿给人家又是什么书香门第的做派。
提起姜照,朱仲书一直郁郁的神情些微有些活动,却是厌弃的模样,“姜大人,那件事就不用再提了。”
“二公子,那您的身体?”
“我没事。”
朱仲书在此事上感觉非常耻辱,和他相处时间较长的姜芙龄深知这一点,暗暗给父亲使眼色。姜驷本还打算关切一番,推荐个名医给朱仲书看拳伤,无伤滋补调养一样总是好的,另外也再给南宅加把火,但见朱仲书一副根本不愿多谈的样子,又见女儿眼色,立刻会意了,于是放下袖子,把话题转开,“二公子,其实下官今日来此,原是为小女……有些话不该我讲,可为了儿女,我这把老脸也就先抛开一边不管了。”
“爹爹……”姜芙龄目露惶恐,怯生生看了朱仲书一眼,羞惭低下头去。
白皙修长的颈部微微弯曲,让朱仲书目光停住。
姜驷那边轻轻咳嗽一声,他才转过神来,“……大人什么话?但讲无妨。”
“咳,二公子,小女已经和你……”姜驷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按族规家规,此事一旦被大家知晓,芙龄便是能留下性命,这辈子也不能再见人了,青灯古佛走完下半生罢了。她莽撞做下此事,我知道了急得不行,本想替她遮掩一番,还没想到好办法呢,就出了昨天那档子事。现在她在您这里我还能放心些,要是在家,被族老们找上来喊打喊杀,恐怕她性命难保。我是当爹的,自责没管好女儿是一则,可心疼她也是一则,总不能真把她交给族老。”
说到此处姜驷离席,直直跪在了朱仲书案前,“二公子,实不相瞒,当初我是想把她送做我四侄女的陪嫁,原就是要给您的,现在四侄女显然配不上您了,两家婚事不可能成,芙龄又跟了您。二公子,请您发个慈悲,体恤我一片爱女之心,帮我把芙龄护佑了罢!只要您收了她,我们宗族里就没理由跟她为难了,求二公子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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