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一点一点地向西挪,给天边缀上了一层绵软的红锦,暖意缱绻。
周家小院里几个各怀心思正等着不同消息的人,心却一样的不平静地一会儿抛高一会儿抛低。
谢氏持意要为女儿曼华守灵,因想让尸身在盛夏里多厝几日,裹在一片素白中的小楼中摆满了冰盆。这样的环境,别说是孩子,就连体弱的大人们也陪不住,因此也只有还算康健的闵氏陪着长嫂。
四房的两个孩子由老白姨娘看着,而高氏与杜氏则带着周慎和周曼云,都聚在周夫人的上房隔间里,抄经的抄经,折纸的折纸。
为逝去的长姐周曼华尽一份心是明面上的理由,实则也是眼见了去了县衙的杜玄霜几个久候不归后,杜氏与妯娌几个商量的结果。
在守卫缺乏的情况下,都先呆在上房,由公认有股子蛮力气的朱妈妈带着白露、小满守着,这也让几个女人心里觉得安适些。
周曼云装模作样跟周曼音学着折着元宝纸,笨拙无比,眼神儿不停地飘到正靠在一张美人榻上跟二伯娘讲着话儿的娘亲身上,白露小满正一左一右合围着杜氏,守得严实。
眼瞅着似乎在短时间应该不会有什么突变,周曼云低头一抿嘴,捂住了肚子,轻轻地向着跟她们坐在一处的银霞招了招手。
一股柔香扑鼻而来,少女在曼云面前低着头,黑发轻轻地扫过曼云的鼻尖,清新可人的模样却让曼云的嘴角一抽。
她索性拢了手,贴在银霞耳朵边大声地吼了起来,“我要去屙屎!”
自己这样没有任何意义的举动,真的非常幼稚!被银霞拉着走出周夫人的上房时,周曼云低头在心里检讨,脸上微微带上了些绯色。
净房,周夫人的上房也是有的,只是周夫人生性好洁,是不允别人擅用的,即便是自家儿孙。
周曼云这会儿发挥着从祖母那儿遗传的挑剔本色,指手划脚硬是让银霞将自己送回到了西厢房里,迎上她俩的是听了曼云的嘱咐一直在内外院跑来跑去的朱妈妈。
一大一谢换了下眼色,朱妈妈大声谢了银霞,将她打发走人,然后利落地关上了房门。
“姐儿,你要的东西,都齐了!”,朱妈妈掀开了桌上盖住的笼罩,虽然她根本就弄不明白云姐儿要做什么,可还是尽可能给备了齐全。
周曼云点数了下物件儿,净了手,开始按着在大半夜里听那虚言道士的胡言乱语忙活开来。
十只鸡蛋只取了蛋清,加上二两剁得碎烂如糜的精肉,再拌进了两碗鲜甜的蜜桃汁。趁着看门的朱妈妈没注意,周曼云抄起一根绣花针往手指上狠狠一刺,又挤进了两滴自个儿的鲜血。
细白的面粉又再轻筛了一遍,倒入碗中,这下曼云也不再托大,而是唤回了朱妈妈让她使力气拌匀,待面稍醒了会儿,又再和朱妈妈一起捏成了一个一个松子大的小丸。
朱妈妈一边干活一边在嘴里嘟哝着,却不敢出声。她活了近五十岁,说是不畏生死,但还是敬畏着未知的神明,通过了这几日的事,她对周曼云的梦说是宁信其有,反正曼云让她做的事也都是些本就举手可成的,真能消难免灾又何乐不为。
五六十个小丸子很快就做好了,密密地摆在了盘子上,周曼云的小手拔拉着,将它们分成了并不均等的两份。
多的一份推给了朱妈妈,“妈妈,拒把这些丸子散在墙角屋后的草木繁茂处,最好院子各处都散到。”
另一份少的,被曼云裹在了自己的手帕里,再叮嘱了朱妈妈几句,她匆匆地再往上房跑去。
周曼云走的不是直线,而是沿着廊边曲折,脚稳但却手抖,兜在怀里的小丸子不断地向外掉,落在地上,又被她跟上的一脚踢到了阴暗处。
待最后一颗被丢在了门槛处,周曼云才恋恋不舍地抖了抖手中的空帕子。
“六妹,这些是你折的!”,刚坐下来的周曼云就收到了周曼音推到眼前的一堆金纸元宝,她感激地冲着曼音笑了笑。
天空愈发显得暗沉,周曼云仿佛几次听到了从远处传来的?,但待站起身查看,一无所获。
周曼云难免有些失落,蹭到了杜氏的身边,将小脑袋贴紧了娘亲的胸膛……
“弟兄们,就是这家x我杀!”,寂静的黑夜里,随着一声戾气十足的喝声,几只火把从周家的后花园的墙外扔进了来,一片火光凭空而起。
强盗又来了!
与前一晚杜玄霜几个在时,分散在各处强力弹压不同。待几个大着胆子上前拦着贼人的仆人被砍翻,恐惧立时象是瘟疫传染一样蔓延开来。周家院里,哭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白露,护着夫人和孩子们!”,一声喝,杜氏已挺身而起,拉开上房门。
“娘!不要!”,周曼云吓呆了,赶忙跑上前去抓住了杜氏的袖子。
杜氏腕沉有力,只一下掰开了曼云无力的十指,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径直向着院子中心冲了出去。女儿并不是胆怯,只是担心自己,周曼云折腾一天的行径,杜氏都看在眼里,心知肚明。若没了她的默许,曼云的“胡闹”根本就无法达成。
只是女儿的守护是稚嫩,她身为人母,却要真正地护着女儿无惊无险。
“娘!娘……白露姐姐,你不是说都听我的!”,被白露紧紧钳住的周曼云只能叫着,她抡在白露身上的小拳头全然被人无视。
“我只听奶奶的!”,白露绷着脸,面无表情地紧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