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从左到右,依次慢慢放开……做得很好!再接着,咱们试试左手,先试着把这根棍子握住……跟刚才一样……”
师父对娘亲说话的声音既清且柔,比之呵令自个儿辨毒之时,不知要和蔼了多少倍!
周曼云瞥了正在坐在杜氏身边的虚言一眼,心下腹诽。
自打杜氏生产后,每一天清晨的看诊,虚言开始这样细致而又耐心地指导她完成一些小动作,以利恢复。
周曼云现在十分相信师父说过他也是用了金鸦暖而生的说法了。
这世上除却自然而生的骨肉亲情,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应当都还是要有缘故的。就象师父对着娘亲,若不是物伤其类,那也是因为他正透过慢慢恢复的杜氏,找寻着记忆中久不见的影子。周曼云冷眼旁观了会儿,低下头,对着眼前的小猫儿开怀一笑,将小堂妹身边的两个靠垫拢得更紧了些,“我对你,也一样!”。
七个月大的小猫儿因为早产,身体还是弱了些,同龄孩子可以独坐稳当的月份,她现在还得有东西在身边围着,要不就会只坐一下下,就轰地一下仰倒,哇哇大哭。她是长房的女儿,但显然,不论是她的嫡母谢氏,还是她的父亲周松都已经把她忘得一干二净了。
“就算是管我要,我还不还呢!”,虽则自己还是个孩子,但曼云总觉着被她接到世上的小猫儿象是她的娃娃。
师徒两人分两边,各自指导着眼前的人儿做着最简单的动作,一室之内,乐融融,就连一直睡着的小周恺都开心地在梦里吹了个鼻涕泡泡。
可惜,曼云摆弄着小猫儿没多久,就被白露匆匆带来的消息惊着了。小猫儿的亲爹。曼云的大伯周松来到霍山的半山别院,没进门,只在别院的山门外跪着。
听到白露的耳语相告,曼云起身,探过身子看了看熟睡的小弟弟,转身笑道:“娘!祖父找我呢,我去去,等会儿就回来!”
周显并没唤她,但大伯折腾得动静大,吼出声的求恳也过于惊人。
脚下生风。一溜烟地冲到了院门口,周曼云刚想往外探身子,后脖领就牢牢地被周显攥在了手里。
半山别院门前的两棵古槐已越百龄。正抽着新芽的无数枝杈相叠着影子,给院前的地上覆盖了层浓浓的晦色。而在树影之下,正跪着的周松僵直着身子,带着一道疤痕的脸颊上,满是戚色。
在他的身旁。须发发白的周贵宁正俯着身,力劝着周松进院面见了老爷再做计较。
“贵宁,你回来!就让那蠢货在这儿跪着,跪死了省心!”,周显立身站在门口,大声喝着。扶着曼云的手不住地打着颤。
“父亲!您要想清楚些,一个初生稚儿与周家存亡……孰轻孰重!”,周松膝行了两步。 接着疯一样地扑上了缓缓合上的大门,悲声喊着,在门槛上伏下了身子。
昨日,周松刚刚听到了周贵宁回府传的消息,先是欣喜若狂。一直不肯理会他的老父让他去宗房请示开祠事宜,是对他嫡长子身份的认同。他身体有些微残疾。面相受损,请了良医,细心将养几年,还是有望复原的,可是如果遭了父亲的厌弃,失了周家嫡长身份才是大事,不仅是他,而且他的两个嫡子也将受了影响。
可到了晚上,与母亲、妻子再细细地剖析了一番,周松很快就意识到了往溪北周府一行的不妥。
“让大伯进来吧!”, 曼云抓紧了阿爷的手,周显手上因为愤怒更显得分明的老人斑让她不忍心。“这边山上虽说人少,但到了这会儿,还是有山民佃户往来的。”
“他不就是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大义灭亲!”,周显冷声一哼,带着曼云走在了头前,任凭身后的几个仆人连抬带拽地把周松抬了进门。
待进了花厅,见周显屏退了众人,挣扎起身的周松深深地看了一眼还紧抓着老爷子手的曼云一眼,撩了袍子,重新又重重地跪在了周显的面前。
“爹爹!为周家儿孙后代计,还请处置了那个眸色异常的妖物。现而今,霍城已有广有传言,说是杜氏生下的那个孩子是妖物投胎,从坐胎伊始,就行克亲,害父兄姐妹惨死,累我父子饱受刑狱之苦,丢官去职,更有平州丰津等地异象,害了民生,若不及时处置,将会累祸,乱了霍城,绝了我周家宗嗣……”
“天灾*,稚子何过?”,哧的一声冷笑,从曼云的嘴角逸出。打丰津开始,从她自己、小猫儿,现在又到了弟弟,都先后担当了不祥的代名词,混事儿不知的孩子,要担起苍生,还真够累得慌。
“你懂什么!”
“你闭嘴!”
周松与周显几乎如出一辙声腔的喝骂,一前一后地响起。
周松低头紧盯上了周松,咬着牙问:“周成栋!你也是读圣人书的,这些刑克的鬼话,你信?你也不是一直困守乡里的井底蛙,久居洛京,鸿胪寺的外藩使节也见惯了,京中贵人家中胡妾也有生过异于常人的孩子,你应当知道恺哥儿的眸色应当是随了杜氏那边的母系先祖。”
“爹爹!”,周松顿首一叩,凄声答道:“您也说了京中那样的怪孩子多是胡姬所生,地位低贱不足道。可恺哥儿却是我周家嫡子嫡孙,若是张扬出去,周家该如何自处?”
“为何无法自处?”,周显气极反笑,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拉紧了曼云的手,要细听下长子的高论。
“霍城周家本就是中原著姓,郡望允阳,先祖于三百六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