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岁。”
“人怎么样?”
“聪明、刚强。”
“她对你怎么样?”
听爹这样问,世义脸就红了,“她现在一门心思,就是想赢下官司,保住房子。”
“人要是好的话,我看咱们可以帮她拿出八百块大洋,权作聘仪,帮她们把事码平。那样,既能让她母女保住房子,又能免得他们骨肉相残。”
“不成。”世义当即反对,“我求爹帮忙,可不是求爹往外掏银子的。那样,一来有乘人之危的嫌疑,将来老是一块心病;二来会让他叔叔得到错误暗示,以后说不定又会想出什么损招。现在两家既然闹掰了,何家大院儿以后,就不能有两家人住,彼此看着不顺眼,日子也过不舒服。必须得有一家搬出去才行。”
世义的话,让爹对他寡目相看,觉得从前对大儿子看走了眼,甚至不相信,早先自己眼里孤弱单纯的长子,会变成今天这样心有城府、虑事周密的权谋高人。甄永信眼前又浮现出,多年以前的那天下午,大儿子书虫一样站在他面前,行云流水般背诵他刚刚教会的课文,那时他曾一度担心,这个听话、好学的乖儿子,将来有一天,会像他年轻时一样,在生活上遭遇许多磨难,所以才决定终止正常的授予课,教儿子学习权谋诡术,结果就弄断了儿子的一条好腿。那会儿他哪里会想到,如今还没订婚的长子,处事竟能这般从容缜密,远远胜过自己当年,被生计所迫那会儿的糟糕表现,大有雏凤清于老凤声的势头。看到这一点,甄永信内心极度兴奋,好容易克制住,没在长子面前流露出来。静了静心,才望着儿子说,“别急,容我慢慢想出办法。”停了会儿,又问,“她们母女还会到你的事务所吗?”
“会的,”世义说,“我让她们明儿个上午来。”
父子俩还要谈一会儿,看玻璃花儿眼过来放被子睡觉,便停下话头,各自安歇了。
早晨起来,世德吃了饭,上学去了,甄永信领着世仁诵读了一段《孟子》,就让世仁自己背诵,趁玻璃花儿眼在厨房刷碗,把昨晚想好的办法告诉了世义。世义听了,觉得有些离奇,疑惑地问,“能成吗?”
“你先让那寡妇照法儿去做,不成,再想别的办法。”
世义点了点头,夹上公文包,出了门。
待世仁把一段《孟子》背熟,甄永信查验一遍,感觉还行,就逐词逐句地把这段话的大意,给世仁讲解下来,而后安排世仁写毛笔字,指导世仁如何回锋提笔。看世仁已经掌握,抬头看看墙上挂钟,已经是上午九点,嘱咐世仁几句用功、省心之类的话,起身出了门,往世义律师事务所那边儿去了。甄永信没进世义的事务所里,而是在事务所边上的一个拐角处停下,像一个闲人,无事在那里散步。
过了一会儿,见远处有两个妇人朝这边走来。那二人边走边向街边的招牌上看,甄永信猜想,这二人该是世义说的母女了,便装着过路人的样子,迎了上去,在和母女擦肩而过时,甄永信抬起眼,朝二人扫过一眼,见那年长的,年龄约四十上下,装束素淡,眉目周正,一脸愁痕;年小的十六七岁,中等身材,着一身绿绸轧襟大褂,素颜淡妆,面色白皙,娥眉如黛,凤眼清丽,神色沉静,一顾一盼,透着几分刚毅,只这一眼扫过,甄永信就相信,儿子的眼力没错。匆匆抬脚回家,心里暗自打算,一定帮世义把这女孩儿娶回家。
中午世义回家吃饭,刚一进门,甄永信迎上前去,问,“我说的法子,你告诉她们了?”
“告诉了。”世义应道。
“早晨匆忙,我忘了提醒一句,此事必须守秘,才能做成,一旦走露了风声,就必砸无疑。”
“爹放心好了,我已嘱咐过了。不光这事,诉讼上的事,事事都要保密,通常我们在和委托人接触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提醒他们要保守密秘。”
甄永信听过,才放下心来,又问世义,“你没向她暗示?这事的背后,咱还要使钱、出人,帮着运作,才能做成。”
世义想了想,说,“没。”
“这话应当提到,好让她们知道,是咱们在背后,帮着把这事做成了,不然,一旦事成,时间一长,她们就会忘了这个人情。”
“我看那母女,不是忘恩负义那路人。”世义说。
“你还年轻,历世太浅,不懂人世间的艰难。”甄永信训诫儿子,“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难知心。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找个机会,你把这话过给她母女,而且花费的钱数,不能少说,最少也得让她母女知道,咱们为了这事,花了不下千块大洋。这样,这门亲事,才有把握。”
“这不是讹人吗?”世义又犯了呆病,两眼发直,问父亲。不过甄永信这会儿并不生气,他知道,这是年轻人难以克服的单纯病,就笑了笑,问,“不这样,一旦咸鱼翻身,煮熟的天鹅飞了,你甘心吗?”世义见问,眨巴几下眼睛,就不再言语。
却说那何家寡妇,在世义律师事务所,经世义点化,回到家里,把五谷杂粮掺和在一块,第二天一早,挖了一瓢,装到篮子里,上面蒙上一块家织蓝底儿白花布,到丈夫坟上去祭奠。来到丈夫坟前,烧了些纸,就嚎天野娘地哭诉起来。多是骂那丧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