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南镇乖顺起来,听话地上街去了。一会功夫,叫来两辆人力车。见车来了,甄永信从贾父屋里出来,回到屋里,提起行装就走。贾父颤颤悠悠,蠕动干瘪的嘴唇嘱咐道,“他哥,早点回呀。”
早上九点,火车到了哈尔滨。出了站台,雇了辆人力车,直往道里奔去。在家时,总听世仁讲起哈尔滨,哈尔滨的城区就装进甄永信心里,如今虽是初次到来,却有种故地重游的感觉。
过了东大桥,下了缓坡,就是道里了。按照世仁说的地址,车夫找到了经纬三道街,在指定的门牌号前停了下来,指着一条胡同说,“到了,就这里。”
甄永信付了车钱,提起行装,进了胡同。这是一个二层红砖楼围成的小园。小园内住有十几户人家。甄永信对着门牌号,找到了宁家。宁家门反锁着,听屋里有切砧的声音,知道女主人正在操办午饭,便敲了几下门。
听到敲门声,切砧声停歇下来,跟着就起了骂声,“你还知道回来呀,我还以为你死在赌场里呢。一天到晚的,钱赚不回来,倒把家底儿赌了个精光。老娘要不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怎么会嫁给你这种现世报?”
一言未了,没好气地开了门。见门外站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唬了一跳,倒吸了一口冷气,收装头,愣了片刻,问,“你找谁?”
“宁凤奎家住这儿吗?”甄永信问。
“住这儿。”那女人说,“你是?”
“我姓甄,从金宁府来的。”
听甄永信报出姓名,女人的脸立时变得难看起来,杏眼含怒,柳眉锁紧,没好气地问,“该不是那个叫甄永信的人吧?”
“正是。”
身份得到了确认,那女人彻底翻了脸,“你来干什么?你把我们坑得还不够吗?知道吗?我忻子多好的一个人呀,叫你搞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回到家里,老爷子一口气忍不下,就走了;来凤生下小野种后,就没脸抬头见人了,好端端的一个年轻人,就窝窝囊囊地走了,还惹得我们也跟着让街坊邻居们指指点点的,你种下的那个小野种,没让我们家一天得好,成天让我们丢人现眼不说,还变着法来气我,往我的粉盒里撒尿。谢天谢地,老天爷帮忙,不知给他弄到哪里去了,我们好歹清闲了几天,你又找上门来,你来干什么?”
“我来向嫂夫人一家道歉的。”甄永信可怜巴巴地说。
“谁是你的嫂夫人?你们结婚了吗?媒人在哪?聘礼在哪?婚宴在哪儿办的?”那女人不依不饶,一张刀子嘴,下冰雹一样,吐出冷话。甄永信开始吃不住院劲了,脸上木胀起来。“你走吧,别再来找我们,让我们过几天清静日子吧。”
看那女人态度生硬,谅他再说无益,甄永信转身要走,眼前却给一个男人挡住了去路。此人中高身材,面色白净,凤眉上挑,似曾在哪里见过,指着甄永信,问妻子,“这位是?”
“金宁府来的,姓甄,坑害咱来凤的野汉子。”
一通介绍,说得甄永信满面胀红,觉着院子里的四邻,都在偷窥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进去。倒是男主人宽宏大量,嗔怪女人道,“说些什么呀?好歹也是一家人,人家大老远扑你来的,就这样待客?”
“那该怎么样待客呀?他把咱来凤糟蹋得什么样啊,挂扯咱也跟着多少年在人面上抬不起头,老人都让他给窝囊走了,如今难道还要我四个碟子,八个碗的侍候他不成?你成天钻进赌局拔不出腿,家都快揭不开锅了,倒有脸回家教训我?要侍候,你去侍候,老娘走,成吧?”那女人边说,边捋下套袖,摔到丈夫身上。眼看二人声音高起,怕惹得邻居看笑话,桂甄永信机拦在二人中间,低三下四赔着邪,“哥,你别恼,我嫂子说的也是,其实我这次来哈尔滨,是路过,顺道来看看哥嫂。现在门儿我也认清了,哥要是有空儿,我想和哥借一步说话,就不进家了,省得给嫂子添麻烦。”
见甄永信这样说,男主人也放下声来,转身和甄永信出了院,往中街那边走。这中街是哈尔滨的繁华地界,方石块铺就的街面,两旁是欧式建筑,与中国别的城市不同,充斥着异国情调。找了一家高档酒楼,二人进去,要了间雅座,甄永信开始点菜。毕竟是初次见面,从前又做过那么多难以启齿的事,刚才又让女主人数落了一通,甄永信提不起精神;宁凤奎平日好赌,有把柄攥在妻子的手里,在家中也不是一言九鼎的主儿,妻子不吐口,他也不敢往家里带客,面对远道而来的客人,他难以做主,心里也打着结,不知怎么给妹夫一个交待。酒席上二人只说了些牙外的话,难以交心。一瓶高粮老烧,只喝到一半,二人就有了醉意。怕再喝下去会走了底,甄永信唤来跑堂的结了帐。宁凤奎张罗着要付钱,手伸进兜里,却掏不出钱来,甄永信知道他囊中羞涩,便从怀里摸出一把大洋,弟给跑堂的。
出了洒楼,旁边就是一家旅馆。见甄永信要进去开房,宁凤奎拦着说,“兄弟这可就见外了,哪有这个道理,到我这儿来,接风酒在外面吃,也就罢了,却又要住在外面,岂不是让外人笑话我?哥家虽不宽敞,也不差你一张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