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乐的容忍度,超出了妻子的想像力,面对刻毒的泼骂,仍旧不动声色地在灶上炒菜。妻子原想通过泼骂,激怒丈夫,和他大吵一架,撵他出门挣钱去。不料一通泼骂,没把丈夫激怒,反倒激怒了自己,眼见丈夫充耳不闻地有板有眼,有滋有味地在灶上烹饪,妻子的忍耐,终于超出极限,顺手抓过灶台上的盘子,使劲摔到地上。这种暴烈的举动,也没吓住丈夫,丈夫仍旧异常老练地搅拌着锅里吱啦啦直响的菜肴,妻子的情绪最终失去了控制,操起水瓢,舀一大瓢凉水,倒进锅里,刹那,锅里爆出一阵山响,吓了丈夫一跳。妻子出其不意的举动,破坏了丈夫良好的烹饪心情,手里炒菜的刀铲开始颤抖,铁着脸,怒瞪着妻子,嘴唇抖动着,紧咬着牙,没发出声来。妻子见丈夫到底被自己激怒,颇感得意,甚至产生了某种成就感,却仍觉不解气,挥手向丈夫脸上扇了过去。这一耳撇子,打得准确到位,发出清脆的声响。正是这种有力的打击,彻底激怒的昌乐。昌乐扔下手里的刀铲,左右开弓,让妻子瞬间有了地动山摇的惊恐,腮帮子热胀起来,两眼冒出金星。剧烈的恐惧之后,像一头受惊的猛兽,嗷叫着,蹿出屋子,奔向大街。
儿媳妇首先跑到婆婆家里,正赶上婆家人在吃午饭。这娘儿们几乎是用哭腔,像唱戏一样,把昌乐饭店倒闭、躲在家里对她施暴的罪过,添枝加叶地控诉了一遍,最后一句话来不及说完,又扭头跑出婆家,回娘家去了。
母亲气得扔下饭碗,带上昌欢,直奔儿子昌乐家去。一进门,看见地上摔碎的餐具和锅里的汤水,就知道刚才这里发生的冲突,该有多么强烈。母亲信了儿媳妇的话,不分好歹,开口骂起昌乐,把昌乐下海开饭店的事,前前后后数落了一遍。昌乐心里委屈,却没了底气,不敢跟母亲辩解,直当母亲骂累了,让昌欢劝了回去,昌乐才想起,该把屋子收拾收拾了。
母亲和昌欢回到家里时,父亲正躺在炕上假寐,见母女二人回来,从炕上爬起,问道,“昌乐呢?”
“他还有脸回来呀?”妻子气哼哼骂道,“鬼掐的,心里想个事儿,是个事儿,脑袋一热,工作说辞就辞了,也不秤秤自己有几斤几两重,没个金刚钻,就敢揽瓷器活儿。钱是那么好挣的吗?这下好了,饭店关门了,老婆打跑了,他也熨帖了。”
骂了一会儿,见丈夫垂着头,坐在炕沿上不说话,也觉得自己骂过了头,停了一会儿,冲丈夫说,“他爸,你看,都这样啦,咱俩是不是该到亲家去,说个软话,给昌乐媳妇赔个不是,劝她回来吧,别让她这么闹下去了,一名二声的,多不好听呀。”
“不去!”恒安说,“正在气头上,现在去了,不是瞪眼往火堆上撞吗?等他们冷静下来再说吧。再说了,这事,也不能全怪昌乐。当初她要不是在背后鼓动,昌乐也不至于急急忙忙下了海。如今饭店开黄了,她又想脱干净,把什么事都推到昌乐身上。昌乐现在,正是败兴的当口儿,懂事的媳妇,好好安慰安慰才是。她可倒好,她要不发泼,昌乐能先动手?我不信。现在她跑了,咱跟着就去求她,等于给她长了脸,就算忸怩着劝回来了,她也不一定长记性,说不定,过几天又闹将起来。事儿既然到了这份儿上,倒不如冷她些日子,让她反省反省,自己知错了,再去劝她不迟。”
见丈夫说得在理,妻子不再多言。恒安看了看昌欢,又说,“你在公司里,先给你二哥找个活儿做,别让他呆在家里,这节骨眼儿上,闷在家里,会憋出病来。”
母亲听了,也觉得挺好,心情轻松下来,“是呀,昌欢,让他到你公司吧,这鬼掐的,不能放他到外面乱来,到你公司里,你督管着他,别让他在外面惹出祸来。”
昌欢想了想,觉着有些为难,皱着眉说,“这会儿就让我二哥去,怕一时不好安排。现在我是总代理,昌艳是副总代理,二大爷是办公室主任。要让二哥顶替我的角色,怕他不肯;让他当副总吧,又怕昌艳大姐会有想法;要让他当办公室主任吧,又怕二大爷有想法……”
“咳,昌欢,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母亲急着说,“想想你爷爷活着时说的事,我心里就来气,你大爷这份子人,太不丈义了,祖上留下的房子,稀里糊涂的,就让他那份子全占了。后来落实政策了,房子返还回来,也是你亲爷爷从美国回来用的力。结果房子一到手,他就要卖了,明知你爷心里不痛快,也不跟你爷商量商量。你爷要不为了这事上火,哪至于走得那么急?那会儿,他们明知道咱要买,也不肯看在亲情上,让一让,原价不动,一个字儿都不肯省。钱到手了,他们爷儿几个,三下五除二分了,哪里还顾及到咱这一窝儿。你二大爷也分了五十万,也没说给咱一分钱的好处。这公司是你爷爷办的,能让他们父女去当个差,已算是咱们不跟他们一般见识,有情有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