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过两块大洋,徐半仙脸上尽量装得不以为然,拿鸡爪子捻了捻,在确认是真币后,就从抽屉里拿出一摞书,他一手摁在书上,另一只手撑着交椅的扶手,向门徒提出了两个苛刻的条件:第一,不能对外人说他是徐半仙的徒弟;第二,不能在城里设案摆摊儿。在得到徒弟鸡啄米似的点头后,就说,“拿回去学吧。”
一摞书中有《铁板神算》、《推背图》、《周公解梦》、《麻衣相术》和《扶乩术》。甄永信觉着批八字儿比较简单,就开始钻研起来。整个夏季漫长的日子里,甄永信把自己闷在房间里,任凭蚊子的袭击,妻子的泼骂,老丈人丈母娘长杆烟袋磕打铜盆的响声,忘我地研究着批八字儿的神算技巧,记忆天干地支的匹配关系,四柱和大运的关系,五行相生相克的关系以及几乎无法辨别清楚的卦辞。九月底,当他确信已经掌握了全书的内容后,就想检验一下自己的道行。他先拿自己做试验,写出自己的生辰八字,而后根据书中规定的操作程式排盘,然后就得出了自己的流年行运,结果让他大失所望。因为算得不是太准。比如,挂辞里说他性格开朗活泼,可他自己都相信,他并不是一个开朗活泼的人。他怀疑是不是哪个环节搞错了,就重新给自己排了一次,结果和上一次一样。他又怀疑是不是因为自己属于一个例外,他就去给妻子批卦,结果也是这样,有些地方挺准,可有些地方却一点也不准,卦辞上说妻子有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而实际上妻子却是玻璃花儿眼。类似的情况又出现在他给岳父岳母批的八字儿上。这时他就陷入了迷惘,由最初的兴奋,变成希望落空后的懊恼,他甚至怀疑是不是徐半仙在这里做了手脚,为了阻止他掌握这门深奥的玄术,给他一些假冒的算术书籍,来蒙骗他。这种情况是可能的,坊间就有“教会了徒弟,饿死了师傅”的说法。这么一想,他就带着书回到了徐半仙的卦摊儿,抱怨他给的这些书里讲的东西一点都不准。
“怎么不准了?”徐半仙麻着眼皮,有点生气。
“比方说,我批了不少人的八字儿,卦辞上都是‘出身殷实之家’这句话,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呢?”徐半仙又拿眼皮麻了他一眼,
“比方说我,说是出身殷实之家,还算靠谱,可我给花子房的一个乞丐批过后,卦辞上也说是出身殷实之家,你看。”
“他家从前可能殷实呀。”
“有一天,劳工二驴子来看我,我给他批了一卦,也说是出身殷实之家,可他家从来就没殷实过,只勉强能弄个温饱。”
“和乞丐相比,他算不算殷实?”
“可你却能算出我父母的生死,我怎么就算不出?”
“我何时算出你爹妈的生死啦?那不是你亲口告诉我的?当时我说你十岁上下流年不利,命中有克父母之兆,问你闯过这道坎儿没有,你就告诉我,你父母是什么时候老的。”
“可我考中秀才的事,你也算准了。”
“我什么时候算出你考中秀才的事啦?当时我说你二十岁时,四柱里有正官,该行大运,你就说我错了,你说你是十八岁那年考中秀才的,我就说你报的八字不准,肯定是把出生时辰报错了,应当是亥时,只有亥时才合你十八岁考中秀才,而酉时应当是二十岁考中。”
“可我今年上吊、伤腰的事都让你算准了,那又是怎么回事儿?”
“我什么时候算出你今年要上吊儿、能伤腰的事啦?我只是看你那会儿已经信了我,我就说你今年流年不利,命中有大坎儿,你就把你要上吊儿、伤了腰的事说出来了。我原来要诈你一下,不想让你给说破了。”
“怎么诈我?”
“一般的人,在相信了算命先生前面的话后,你只要一说他眼下有大坎儿,有厄运,他就会怕的,这时你说你能帮他把厄运给解了,他就会甘心情愿掏钱。”
“原来如此。”甄永信茅塞顿开,心里就轻松了许多。
“学吧,年轻人,艺是一张皮,功夫在身外。字句使人死,经义使人活。江湖把戏而已。”
当甄永信问他现在就到外面闯荡行不行时,徐半仙就把早就准备好的一副挂在一根杆子上的八卦图和一串手摇铃铛递给他,“去吧,光说不练不行。”
第二天早上,甄永信往褡裢里装一个烙饼,夹着八卦图,就匆匆出了城。游荡的路线是昨天夜里想好的,往东走,那里的村子人家多,胡子也少,师傅点化他,像他这样的生茬子,刚上道儿时,要见人就练,少谈价钱,因为还没有名气,要把这一带的村村屯屯都走遍了,而后生意自然就上来了。虽说在家时,已把各种困难都想到了,可现在真的开练了,心里还是有点磨不开,在经过第一个村子时,听河边两个洗衣服的娘儿们说,“快看,算命先生来”时,他心里竟有点膈应,怯生生地加快了脚步,头也不回地过去了,手里的铃铛一下都没敢椅。过了村后,才觉着不对劲儿,自己就是要给人算命的,怎么还怕见人呢。这样,当翻过一个山坡,到了第二个村子时,他就定了定神,在村头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把挑着八卦图的杆子揽在怀里,手里的铃铛晃了两晃,动作挺轻,声响也不大。村里往来的人也没在意,他心里正合计,是走窜户地去给人算好呢,还是就这么坐在这儿,使劲儿椅铃铛好呢?当他还没拿定主意时,就有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