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赵羡仗着“符号看象限”的有恃无恐不一样,哀章此来可谓是准备得十分充分。

他不仅从各种角度,包括但不限于数学、经学、史学、文学等等方面,尽皆论证了“变”的合法性、合理性、合礼性以及合天人之愿,仿佛王莽如果不在摄皇帝的基础上再变变位置,那就违背了上天之意和万民之愿。

而具体怎么操作呢,博学的哀章先是考证出伟大的摄皇帝所引用的谶句“奇变偶不变”,乃是出自于黄帝乘龙登天之时留给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那么根据黄帝所言,要想变,就要以“奇”来贯穿“变”的始终。比如,护卫用一千一百一十一人,仪仗用一百一十一人,所居殿宇要广宽一百一十一丈,冠上旒珠要垂十一颗,印玺要有十一方……

看这架势,赵羡甚至想沿着哀章的这种思路,提议设立每年十一月十一日为“单身日”。

何谓单身日?称孤道寡是也。这多吉利,不如就祝在座的各位每年都能称孤道寡吧,略略略

就在哀章的这大串“一”的提议中,最重要的莫过于以一十一位亲信大臣为佐辅,共襄大“变”。

至于哪十一位大臣呢?哀章还说了,上天所赐下来的金匮中,记载的有十一个名字。

比如王舜、刘秀(注:国师刘歆在早年改名刘秀)等人可以为辅;

王寻、王邑等可以为将;

还有王兴、王盛等可以为臣。

当然了,陛下您别看里面有个“哀章”和我的名字一样,这可不是我死皮赖脸跟您要官呢,真不是。

这只是上天说有个叫哀章的人能辅佐您,并不是只是说我,您大可以去全国上下找个别的“哀章”,说不定他才是这个对的人呢。

——哀章才不会告诉王莽,全国上下只有他们梓潼县才有哀姓之人,而整个哀氏一族只有他自己一个叫哀章的。

还有别的王舜啊,刘秀啊这些名字,别看都和陛下您的亲信名字一模一样,但我真不是谄媚附上,这都是上天给的名字,我事先也不知道啊。

其中有两个陌生名字“王兴”和“王盛”,还不是您的亲信数量实在凑不够十一个我才编出来这俩名字……啊不是!是因为上天觉得王氏将兴王氏将盛啊!陛下您信我,我是个老实人,从来不会说瞎话。

陛下您要是不信,那两个金匮小人都带来了,就在宫门外由我们梓潼县一起过来的县卒看守着,您这就派人取来一看就知道了,这都是上天在金匮里写的。

王莽饶有兴趣地看着哀章说得天花乱坠,眼里的嘲弄意味越来越浓。静静坐在一旁的赵羡看在眼里,不由得为哀章捏了一把汗——虽然人不是什么好人,但嘴真是张好嘴。

什么黄帝所传谶纬,要不是知道“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是后世某位数学老师编出来的,赵羡差一点就信了。

还整什么上天降下金匮,上面还刻着人名。要不是看过《水浒传》,赵羡也差一点就信了。

每一个穿越者,都受过九年义务教育,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赵羡也不例外。天上除了会下雨下雪下冰雹,还有流星,什么时候下过金匮?

所以,当哀章终于阐述完他的理论后,王莽倏地站起后,赵羡觉得他的下一句话一定是:来人,拖下去,阉了!

呃不是,应该是:来人,拖下去,淹了!

实在不忍心目睹这种酷刑,赵羡已经把劝王莽饶哀章一命的说辞都想好了。

王莽开口了,他说:“来人!”

“前辈且慢”到了赵羡的嘴边随时准备脱口而出。

王莽说:“掌灯,予要效仿孝文皇帝与贾生故事,今夜与哀生秉烛长谈。将这位赵小君子送下去好生招待,不得怠慢,予明日再召见。”

这?我又被秒打脸了吗?赵羡不知道第多少次了,他羞愤地觉得,自己以后再也不会觉得了。

虽然理解不了同是穿越者的王莽是怎么被这个神神叨叨的江湖骗子说绕进去了,但周遭的环境让赵羡明智地没有任何反驳和疑问。

形势没人强,谁让人家穿越得早,已经奋斗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呢。

因为有王莽的吩咐,所以宫中的黄门为他准备了一间上好的暖阁。熏香的房间里,云母屏风、琉璃灯盏、红木案几、雕玉锦榻,甚至还有四个宫装少女一旁伺候。

原本在新野邓家没有享受到的万恶封建地主阶级奢靡堕落生活而抱怨的赵羡,这下子直接得到了百倍补偿。

面红耳赤地把四个侍女都赶走后,赵羡跟第一次参观故宫时一样,这看看,那摸摸,新奇的感觉直到睡在绵软的绸被中时都未消失。

在意识模糊前的最后一秒,赵羡脑海中一个念头才姗姗来迟:不对啊,我不是还在孝期吗?

第二天,赵羡是被一阵熟悉的鸡蛋灌饼的香味唤醒的。他惊喜地睁开眼,看到门口迎着阳光摆了一张桌子,一个身影逆着光坐在那里,香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赵羡一惊,连忙跳下床跑过去,就见坐着的那人正是王莽!

听到身后的动静,王莽转过身,和蔼地笑了笑:“醒了?昨晚和那个土著谈的时间久了点,倒是怠慢了老乡。”

赵羡连称不敢,小心翼翼地坐下,指着桌上盘子里那份鸡蛋灌饼:“这是……您做的?”

王莽笑了一下:“怎么可能,是予让予家厨子做的。他跟了我二三十年,手艺放在我们那时候都能开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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