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瘦的母亲用手指十分吝啬地粘起一点点面粉,隔窗点在我冻得通红的鼻尖上,笑说:“子柒,快下去,别摔着,等妈妈煮好了,一定全给子柒一个人吃。”
我看见妈妈用力揉面的手,冻得通红;她勉强支起的笑容里,分明涌动着泪花,脸颊上有泪水滑落。
爸爸和爷爷都在山上庄稼地里干农活,奶奶在山上放牛,家里只有我和妈妈。
半下午做拉面,在我们这样贫寒的家里,可能这是第一次。
幼小的我,感觉从没有真正吃饱过,只要有吃的,就会很开心,很高兴。我没有听从妈妈一遍又一遍的叮咛,依然攀在窗边,垂涎三尺地隔窗看着妈妈做拉面。
揉好的面团在妈妈手里,像孙悟空的如意金箍棒,时而变长,时而变圆,时而变成一把酥白的线。
线条在妈妈的两手之间,变得越来越细、越来越多时,我跳下竹凳,奔进堂屋里,爬进爷爷为我做的小竹椅里,用小手欢乐地敲打着竹椅前的小木桌,急不可耐地等着妈妈煮好的拉面端上来。
或许是家里面粉不多,妈妈只做了一碗拉面,用爷爷为我做的,摔不坏的木根碗盛着放在我面前。
我刚要把手伸进热腾腾的碗里捞面吃,妈妈抢先拿起筷子挑起一根面来,用嘴吹着面说道:“子柒乖,很烫,妈妈给你吹一吹,凉一点才能吃哦。”
吃面的时候,我惊奇地发现,面汤上的油花比从前多很多。
我第一次吃到如此丰盛的拉面,幼小的我并没有多想,只眼巴巴地盯着妈妈筷子上挑起的面,希望凉得快一点。
我用小嘴呼噜噜把面吸进嘴里,高兴万分,用两只小手不听地拍打着桌面。
妈妈一口一口地喂我,她的神态与从前喂我时完全不一样,不知是不是滚烫的碗里冒出的热气,蒸了她的眼睛,使得她的泪水从眼眶里不停地滚出来。
我吃着面,望着妈妈的双眼,天真无邪地问她:“妈妈,你为什么哭了啊?我不吃了,都让给妈妈吃吧,妈妈吃饱了就不会哭了。”
妈妈随即用衣袖把泪水抹掉,对着剩余的面吹了几口,把筷子递给我,笑着、哽咽着说道:“子柒,你自己慢慢吃,妈妈走了。”
从墙缝中吹来的寒风,让滚烫的一碗拉面迅速降温。我像握棍子一样握着筷子,把嘴放到碗的边沿,从碗里扒出面来吃。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三岁的我早已经会自己吃东西,根本不需要大人喂。
我以为妈妈只是如往常一样,要忙着去山上干活。
吃着面,喝着味美香浓的面汤,我歪头盯着就要出门的妈妈。
她穿着一件青色的旧棉夹袄外套,脚上是黑色的防寒靴,这是妈妈最好的外套,唯一的一双防寒高靴,从前只在去赶集时才会穿。她的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灰色旧背包,但背包里似乎并没有装多少东西。
妈妈艰难地倒退着走到门口,突然丢下背包,又跑上来,在我旁边猛然停下来,深深弯下腰来,用有些冰冷的大手,紧紧地抱住我的小脑袋,在我脑袋上、脸上、嘴上近乎疯狂地亲吻一阵,弄得我不知所措。
她终于放开我,流着泪对我说:“子柒,慢慢吃,一定要把妈妈给你做的拉面吃完。你记住这个味道,以后就不会忘了妈妈。”
说完,妈妈急匆匆走到门口,提起地上的帆布包,急不可耐地冲了出去。
那一刻,我并不知道为什么,只突然感觉心里很难受,难受得面前无比美味的拉面,突然就不想吃了。
我哇的一声哭出来,丢下筷子,从小竹椅里爬出去,冲向门外。
当我大声哭喊着“妈妈,妈妈……”冲到门外寒冷的院坝里,看见妈妈已经骑着家里的老马,正跑到院坝外山坡转角的大梨树下。
妈妈见我哭喊着向她追去,猛然勒住马,回头哽咽着喊道:“子柒乖,快回去,把妈妈做的拉面吃完,妈妈就回来了。”
我顿时收住脚步,泪眼汪汪地看着妈妈。在她回手挥鞭狠狠打马奔奔出去那一刻,我听见她哇地一声嚎哭出来。
已经不是第一次听见妈妈哭,贫寒的日子让她经常落泪,使得她和爸爸吵架已经是家常便饭,但我也没有听见妈妈这样嚎哭过。
我撒开双脚,哭喊着冲出院坝,追着妈妈的哭声奋力奔跑。
幼小的我拼尽全身力气向前奔跑,也只能听见远去的马蹄声很快消失在山野里。
我奔到山坡上转角的大梨树下,已经哭得无法发出声音来,眼巴巴地望着妈妈离去的方向,歇一口气,又立刻沿着蜿蜒曲折的山路追出去。
跑啊跑,一直跑,跌倒了爬起来继续跑,幼小的我,对从家里唯一伸向山外的这条小路,早已烂熟于胸。
雪山吹来的风,夹杂着冰雪之气,在山间回旋、呜咽,就像在诉说一场久远得无法追忆的告别。
不知道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追出去多远,等我醒来时,正躺在爷爷给我做的竹摇床里。
见我醒来,奶奶一把抱起我,紧紧拥在她怀里,泪眼婆娑地说道:“终于醒了,终于醒了,子柒,你吓死我们了,怎么好乱跑呢?不怕被山里的野猪和狼叼了去吗?”
奶奶告诉我,一个村里捡菌菇的妇女,在离家好几里的小路外树丛里发现了我,已经摔得不省人事。
爷爷把手里摇着的竹蜻蜓递给我:“子柒乖,不怕,有爷爷奶奶在,身上的伤很快就会好,以后爷爷奶奶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