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离省城路途不算太远,但省城到老家县城的班车,每天只有一班,还不一定能买上票。从县城到镇上平日里需要半天时间,春节回去,正是寒冬腊月里,路上结冰,所需时间就更久了。
从镇上到我家,还得在冰雪路上步行四个多小时。
腊月底到初春二月这期间,家乡的人几乎不出大山,因为这段时间最是寒冷,大雪封山,山中被冰雪覆盖的羊肠小道,不止难行,而是难于上青天。
家乡与我隔着万重山,真就是:‘回头望乡落泪,不知何处天边。’
除夕下班以后,没有回家的员工,在店里吃火锅,无论多贵的菜,管够不要钱。但我和朱琴、谢小兰怕长胖后失去工作,不敢狠命吃,看着怎么吃也不胖的仓琼梅朵,和其他同事大吃大喝。
凌晨时分,我们四个好姐妹,站在府南河边,任湿寒的夜风吹拂冰冷的脸颊,仰望着满城璀璨夺目的礼花照亮夜空,默默祝福远方的亲人新年快乐,而思念的热泪,在冰寒的夜风里守不住温度。
河岸边的垂柳,早已是叶落枝秃,在璀璨映照下,犹如凝固的烟火。
我们买来手持礼花,亲手点燃一手璀璨,天真无邪地欢笑着,一颗少女心却在异乡的夜。
寒冬里的府南河水显得底气不足,裹挟着新春里璀璨过后留下的硝烟,把鲜血一般的鞭炮屑吞进枯寒的流水中,缓缓南下,就像穷山沟里期望摆脱贫穷,而不得不背井离乡南下的人群,低声呜咽着越来越远。
夜越深,风越冷,我们却手拉着手,奔跑在灯火通明却空寂的街道上,像是在追逐那转瞬即逝的烟火,更是在宣泄无法释怀的思乡之情。
街上卖烟花的也没了,夜空中再难看到礼花绽放,偶尔遇见几个人影,也都是匆匆忙忙。
城市依然灯火通明,路灯杆上挂着的发光仿真鞭炮也亮着,把这座号称‘来了就不想走’的城市,烘托出了旧时的风月韵味。我们四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就像被这个世界挑剩下的风尘,带着苦涩的心,在这异乡午夜寒风中,试图寻找到,从遥远故乡翻越千山万水而来的余味。
朱琴提醒说:“梅朵,你明天一早要坐车回家,我们还是回去了吧。”
仓琼梅朵用毛手套捂着脸,呼呼已经通红的鼻子,开心地笑着:“不回去,姐妹们,我们就这样流浪到天亮吧,然后我直接去坐车,我在车上睡,你们回去踏踏实实睡一整天。”
朱琴把外套的毛领立起来包住半截脸,对我和谢小兰笑问道:“你们累不累?宿舍里还有好多吃的呢,要是累了我们就回去,不然青姐回来说我没当好这个春节的临时老大。”
谢小兰摇摇头:“不累,六妹明天要走了,她说怎么就怎么吧。”
仓琼梅朵把冻得通红的脸怼到谢小兰脸上,双手紧紧抱住她说道:“那我说去青羊宫上香吧,上完香就回去吃东西。”
青羊宫在文化公园西侧,离我们宿舍没多远,我们又疯疯癫癫地跑回琴台路,从文化公园中间穿过去。
只见公园里的各种花灯都亮着,为新春特意摆放的鲜花在夜寒中一头霜露,寂静又落寞,只我们四个似乎不知归处的浪女,在娇艳的繁花前驻足,在惟妙惟肖的花灯前留影。
仓琼梅朵抢过朱琴手里的傻瓜相机:“不拍了,不拍了,后几天商店都不开门,留些底片给你们这几天拍。”
谢小兰环顾四周,有些失望地说道:“可惜太晚了,没有人,要不我们四个可以在花灯前合影。”
朱琴目光绕一圈,最后落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小叶榕树上,开心道:“那就再照一张我们四个的合影,把相机摆那树桠上就行。”
在闪光灯中,我们一起蹦向夜空,黑发飞舞,风衣如翅。
我拿出小灵通来:“姐姐们,我们给青姐她们打个电话吧,她们应该快到老家镇上了喲。”
“不打,谁叫她们抛下我们回家去。”朱琴故意怨恨道,随后又对我说:“七妹,凌晨时已经打过了,就不要打了吧。她们手机的电应该不多了,还得让她们留着电给老家人联系。”
我傻笑道:“是喔,那就不打了。”
朱琴从花盆里掐起一朵蝴蝶花,很小心地斜插在头发上,感叹道:“其实,不回家也挺好的,在我的老家,每年只有盛夏能看见一些野花,这个时候,漫漫黄沙都是冰硬冰硬的,一点意思也没有。”
她安慰着身在异乡的自己,脸上并没有一丝愁绪,好像那朵花给了她魔力,使得她在寒风中展开双臂,翩翩起舞,口中唱着:“夜来香,我为你歌唱……”
我们也掐一朵花别在脑袋上,一起在已经酣睡的繁华中,欢乐地奔向青羊宫。
不是因为信仰,只为新的一年第一天,有一个看似庄严的地方祈祷,祈祷新的一年家人健康平安,祈祷自己能在新的一年多挣钱,祈祷我们七姐妹,再不要有人带着伤落寞地消失在人海……
城市中彻夜不眠的满城灯火,淹没了黎明前晨曦微明的曙光,使得流浪一夜的我们,望不见东边的天空是否已经有亮光。
我们看看手表,依然望一望东方,假装看见了旭日东升前的鱼肚白,嬉笑着,感叹着:“我们才是真正守岁的人,为整座城市守岁,所有人都该谢谢我们。”
踏着夜风吹乱的树影,迎着黎明前的寒风,天真地一路嬉闹着回到宿舍,急不可耐地打开‘小太阳’,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