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身在异乡,依然思念独自在家的奶奶,但这个新春佳节,是我生命中第一个有好吃的多到吃不完的春节。
异乡给了家乡从来没有给过我的甜头,品尝着甜头,我爱上了异乡,甚至开始假装就是城里人,再不愿舍去似乎清晰可见的希望。
我对美好生活的希望,是从付碧青、罗慧娴、仓琼梅朵身上看到的。
在除夕前几天,我们七姐妹在宿舍总结一年来的收获,所谓收获,就是存了多少钱。
在店里上班两年多,工龄最久的付碧青,虽然只有十八岁,今年一万八的工资,每月都没到她手上,她妈掌握着,这算是全存下了。
她自己用得的小费支持平日花销,银行卡里还存了近两万块,但她让我们不要说出去,免得她妈知道了。
工龄仅次于付碧青的厅面领班罗慧娴,也是十八岁,但比同年的朱琴大一个多月。她这一年帮家里还了一万多的债,自己存了八九千。
她要抽烟,每天一包十元的娇子,一个月多花费三百块。而且她和付碧青、朱琴三人爱喝酒,酒量还挺大,不然能存更多的钱。
存钱最多的要数仓琼梅朵,她有自己虔诚的信仰,烟酒绝不沾。工资小费自己及时存银行卡里,她说自己父母一个字不认识,钱不能寄回去。全年下来,该花的花了,竟还存下五万多。
她每月的小费是我们店里最高的,旁人也比不来的。不只是因为她长得漂亮,还因为她被客人称之为仓琼卓玛,有领导来店里包间时,让她到房间去唱一曲雪域高原的歌曲,小费就能得五百以上。
据她说,和她一样的民族,全国只有十几万人。因为她身份‘特殊’,还没人敢和她胡乱玩笑。
朱琴每月工资大部分寄回家,也爱花钱,可还存了一万多,她自己觉得很满足。
林佩佩这一年只寄六七千回家,存钱不多,是因为她爱花钱。衣服化妆品都尽可能用好的,而且付碧青说她有些钱给以前男朋友花了,但她不承认。
谢小兰才工作半年,每月工资一半寄回家,自然没存多少钱。
我们宿舍文凭最高的,也只是在职业学校混过一年,而我初中毕业证也没有。
从她们身上,我看到自己心中的愿望不难实现,想着不和仓琼梅朵比,但我努力工作,狠心在城市扎根几年,每年总能达到付碧青或罗慧娴的收入。
我对自己的要求并不高,不求大富大贵,也不求嫁个什么好人家,但求能存钱把家里老屋翻修,再通上电,让奶奶安度晚年。如果不失业,三四年后,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三年后,我才付碧青现在的年纪,每每想到这点,心中都不免暗暗夸自己当初离开故乡的决定。好在冒胆早出来打工,不然在山里真是白白浪费光阴。
小时候的我,没有什么玩伴,王继森算一个,知道他姑父是高官,都感觉他离我太远。
来到省城大半年后,上天终于对我看了一眼,而且这不是嫌弃我的一眼,让我有几个要好的姐妹,从此算是有了朋友。因此感知到做为一个人,血缘亲情以外,还需要情谊。
在六个姐姐面前,我始终抱着学习的心态。不只是我还是未成年,在宿舍里年纪最小,仓琼梅朵也比我只大一岁多,而是与她们相比,我的见识好像最匮乏。
同样来自偏远农村的贫苦家庭,她们好歹父母双全,和姊妹兄弟一起成长起来。虽也是少小离家,可有大人带着一起出来打工,同样走过艰难险阻,比我却多拥有一些温暖。
命运就像这都市繁华,始终笼罩着一层看不透的迷茫,无论往那个方向走,都没有尽头,都可能遇到陷阱或者惊喜。
我连方向都没有,就是想离开贫瘠的故乡,离开时,心里带着一个梦。在都市里有了一日三餐、有了自己哪怕是临时的床位,梦好像开始变得清晰,却还是不敢有更多的奢望。
在城市里,我看到很多人如我和我宿舍的人一样,为了自己的生活更美好,远离故乡,远离亲人,在繁华中拮据地生活着,只为能攒下一些钱,带着期望日复一日地活下去。我和他们一样,感觉只要能活下去,似乎生活还有更好的值得期望。
其实于穷人而言,有或没有更好的值得期望,都得‘好死不如赖活着’地活下去。不愿意接受命运的主宰,这好像是人这中生命的天性,因为这种天性,所以都在有生之年奋力跋涉,寻找着自己以为的幸福。
但如果不接受,命运这东西又好像有她的杀手锏,那就是用苦难和贫穷让你不得不接受。
有人出生于贫穷的偏远山村,有人出生在繁华都市,有人出生在富裕或者权贵家庭,这难道真像爷爷说的那样,是由上辈子决定的吗?
命运到底是什么呢?直到我小有名气以后,也还是不懂,却好似已经接受命运,‘从流飘荡,任意东西。’
年少的我,尽管每月有工资,还有小费,可我也知道,自己所挣到的这点钱,在繁华都市里简直少得可怜。
包间的客人一餐消费,酒菜加一起,有可能是我好几年的工资,不得不让我暗暗瞠目结舌。
店里有几个漂亮营销,来店里时都是自己开车来的,据说她们的车值好几十万,使得年少的我暗暗盘算,像我这样上班,永远不失业,工作到人老珠黄,还不一定能挣到那样一辆车。
2005年,省城市区内房价三四千一平方,就是这样的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