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七点,寝室长起来洗漱总要习惯性的敲一敲周郎的床边,全宿舍就他一个懒鬼,可是手伸到床边一敲,只激起来一片灰尘,然后他就会打个喷嚏。
每次往教室去的时候勾肩搭背,中间总是有个空,为了填补那个空缺,一众兄弟适应了好久才把手放在了旁边的人肩膀上。
那段时间最怕老师布置作业,因为手一接触到键盘,满脑子都是那小子嬉皮笑脸的模样,然后两个寝室的人几乎都写出一样的东西,彼此交换之后,变得沉默寡言。
后来我们还是去了他老家一趟,去的时候每个人两手空空,回来的时候每个人心里空空。
本来说好去了之后每个人给这孙子坟上吐口痰,让他死了也不安生还折腾我们这一众兄弟。但是到了之后一众人立的笔直,就跟被导员拦下那晚一样,看上去就像一排旗杆。
穷酸作家说:“算了,这孙子走就走吧,无所谓了。”
然后我看到他借着擦眼镜的功夫揉了揉眼。
于是我也揉了揉眼,然后从怀里掏出一瓶白的,很节制的灌了一口。
然后我们都递向旁边,一人灌了一口,最后留下一个空瓶子在那里,一点酒都没给他剩下。
我们找了个ktv,一众人进去什么也不说,就看着吊灯反的五颜六色的光影发呆。或许嘈杂的乐声传进了有些人的耳朵,不过更多的心思都不在这上面。
干坐了一下午,没一个人开口,但是彼此陪了那么长时间,谁都知道彼此心中的感受。
我去洗了把脸,洗完之后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挂着水珠,但是感觉却有些温热,我也搞不懂究竟是我醉了产生的错觉,还是眼泪借机从眼眶中喷了出来。
周郎死的很窝囊,没有一点的情节和故事感,就是喝醉之后不小心把头孢当成薄荷糖给吃了。一众人听完死因只有沉默,不过心里肯定都气的跳脚,骂他白痴。
这死法死的无声无息,死的过分滑稽,有的人的生命重如泰山,有的人的生命轻如鸿毛,周郎这种死法就跟自杀没什么区别,可是明明有那么多诗意浪漫的方法,到了他这里就像是一阵风吹过那么悄然。
虽说是一众男孩,可每个人心里都不缺少构思好的浪漫情节,如果真要选择一种结束生命的方式,那么独自一人溺死在海水中,或者从哪个山谷一跃而下都要比喝酒喝死强得多,至少无人知晓本就足够浪漫,来时不带一点身外之物,走时也同样不让这个世界牵肠挂肚。
比起把残酷的事实盖棺定论,开放式的结局才是一种缓冲。
其实一众兄弟为此抑郁,倒也不是因为周郎走的不明不白,只是一起生活了那么久,谁是个什么心理状况也都明白的七七八八。周郎有些抑郁,这谁都知道,所以也没谁相信他真的是无意间吃了头孢。
只是上坟前我们去了周郎家,周郎的父母以泪洗面,可是他们确实不知道周郎在这个家里抑郁多年。
他不喜欢这个城市,不喜欢那样的自己,所以他在一个酒足饭饱的夜晚沉沉睡去,不再醒来。
看似窝囊,可是这就是他的浪漫,浪漫的偏执,浪漫的暴烈,浪漫的懦弱。
周郎就是个混蛋,作决定前也不跟兄弟们商量商量,然后留下一地的碎渣给我们看,让我们一片一片的捡起来,刺痛每一个人的指尖。
有时候,我宁愿认识的那个周郎不要那么的刚烈,就算是心里难受也要在我们面前嬉皮笑脸,然后熄灯以后走出房门叹息,点上一根烟。
我不知道是不是大多数学文的男生都有着温文尔雅的一面,可是我清楚,那样的面具在脸上带的久了,就一定会出问题。
披着羊皮的狼不会掩盖本性,可是从出生起就被当成狗养大的狼体型再大,也没有雄心。
谎话说多了,再难自圆其说。同一个谎话说多了,也就信以为真。
我不知道周郎是不是每天都对自己说很开心,可是他留不住开心,于是这个世界也留不住他。
他不用再披上那件自己不喜欢的衣服,虽然曾经那是为他遮风挡雨的唯一庇护。
谁知道自己会给这个世界留下什么样的印象?恐怕就算不知道也不会在乎,至少入睡前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狼是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