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袍老翁摆脱了那两个男仆的纠缠,站在当地,呼呼喘气,紧皱双眉,怒冲冲地看着乔荣。
乔荣满面陪笑,双手抱拳,深深一揖,口里恭恭敬敬地说道:
“不知周老师亲自来此,学生未曾远迎,还请老师恕罪。”
老翁“哼”了一声,指了指这院子,说道:“乔荣,这是什么地方?”
乔荣说道:“明月山庄的朦胧小院。”
“呸,这等销金mí_hún的窟穴,可是你们兄弟应该来的?”
乔荣垂头丧气,不敢答话。
“你大哥呢?”
乔荣不说话,伸手,指了指正屋。
蓝袍老翁虽然愤怒,却还没有失去理智,想了想,说道:“你在前面带路,引着我去找你大哥去。”
乔荣茫然,说道:“学生怎敢走在周老师的前面呢?请老师先行,学生侍奉在后。”
蓝袍老翁生气地说:“你大哥在狐媚女人的屋里,肯定做下了不顾羞耻之事,我看不惯那个样子,你在前面走,替我挡一挡邪气。”
乔荣拚命忍住笑,连忙说道:“老师错怪了我大哥啦!大哥虽然连着数天,都来这里看望静姐……啊,不……看望那个狐媚女人。不过,每次都有我与几个小兄弟陪着,从不在这里宿夜。大哥虽然与静姐密谈,却总是开着门窗,咱们都能看得见大哥,正正经经的坐着,彼此谈论学问,并未做下不耻之事。兄弟们眼睛雪亮,都佩服大哥的定力哩!”
这时,李文早已从正屋里走出来,站在门廊下,看见老师站在庭院里,他却并不像往常那样,抢上前来行礼,仍然笔直地站立着,面露凝重之色。
周老师也看见他了,眉头皱得更紧。
乔荣也连连给李文使眼色,要李文大哥赶快过来拜见周老师,李文恍若不睹,纹丝不动。
周老师定定地望着李文,眼中流露出无限悲伤、无限痛惜的神色。他长叹一声,说道:
“自古红颜祸水,误尽天下苍生,古人诚不我欺也。纣王溺于妲已,叔父比干强谏不成,剖心而死。项羽惑于虞姬,范增忠谋不用,疽发背而死。我已经老迈无用啦。还能再活几天呢?明儿个就死了,看不见这横野国刀兵四起,庙堂倾覆之日,才是我的福气呢。不过,若是死后有知,我又有何面目重见先东翁于地下呢?”
乔荣慌忙说道:“周老师,大哥只是一时糊涂,咱们劝着他改了也就是了。何至于此呢?”
这时,李文高声说道,“乔荣,你在门外值守,不许闲杂人等近入窃听。周老师,你随小王进殿,小王有机密大事,欲与周老师商议。”
说罢,李文转身又回屋去了。
乔荣与周老师面面相觑,愕然无语。
王婆子那些看热闹的闲人们哈哈大笑,说道:“我直到今日,这才相信了伍姑娘是唱曲子做戏的红角儿啦!”
旁人问道:“为什么今日才相信了呢?”
王婆子道:“你们听听,李文公子这样一个直愣愣的小后生,与伍姑娘才相处了几天呀?再讲起话来,就文绉绉的有些唱韵念白的味道了。李文公子好不冒失,他又是哪里的‘小王’了?”
有人故意起哄说道:“咱们横野国的少年国王,五、六年前刚刚继位,算算年纪,也不过是三十出头的样子,兴许就是这位李文公子,也未可知!”
众人哈哈大笑,像是听聊斋一样,哪里肯信。
周老师与乔荣交换了一个眼色之后,就迈步向正屋走去。
乔荣拍了拍手,叫道:“老胡,老刘,出来,有差事了。”
西客房里的那两个兄弟立即走了出来,一个人站在门廊下,倚着廊柱,双手抱在胸前,一付慵懒的模样。
另一人,径自走下台阶,横穿过院子,与乔荣错肩而过,继续走到东边的那一排耳房前,这一排耳房空置着,并无人居住。那人便站定在耳房前的屋檐下,双手后背,挺胸抬头,就像是一个真正的哨兵那样。这三个人,仿佛在这院子里建立了一条警戒线,把王婆子众人与北边的伍静萱居住的正屋分隔开来。
王婆子看了一会儿,心中暗暗有些骇然。却又觉得很不舒服,这三个小孩子在自己院子里这么胡闹,反客为主,岂不是给自己颜色看吗?凭什么他们不让过去,自己就真的不敢不去了?
想到这里,王婆子嘻嘻哈哈的笑着,也迈步向乔荣走来。
未到乔荣面前五、六步,乔荣举起右手,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他笑道:
“王阿姨,刚才我大哥的吩咐你没听到么?周老师匆匆赶来,一定是大哥家里有什么急事了,不欲外人知晓。王阿姨不必再走过来了,省得彼此不便。”
王婆子听了这话,心中更增恙怒,面上却呵呵笑道:“乔小哥,这位周老师是什么人呀?远路赶来,也不曾吃一碗茶么?待我给周老师送一壶去吧!”
乔荣说:“伍姑娘屋里有现成的,周老师口渴,我大哥还能不让周老师喝水么?王阿姨,你就不必瞎操心啦,不许再向前来!”
说罢,乔荣脸上和气地微笑着。右手却紧紧握拳,向着王婆子挥了挥,做出威胁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