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大路蜿蜒向东延伸着,路的北侧是一条沟渠,有些像人工河,河水早已结冰。越过沟渠放眼望去,大片的小麦地一望无际。路的南侧紧挨着的庄稼地里也是长着葱绿色的小麦,间或有几片空地,白的发亮,应该是为春作物预留的土地。天空寂寥,偶有鸟鸣,附近村庄里隐隐约约传出几声狗叫声。太阳远远没有了夏天的热度,却也在尽力消融着地面上的残雪,前夜的这场小雪几乎荡然无存,只在背阴处方可看到雪的踪迹。路上来往的行人很少,稀稀拉拉的不紧不慢地走着,冬日的阳光总能让人感到温暖和惬意。天空中传来一阵鸣叫,一群大雁排成人字形,稳健有序的向东南方向飞去。
远处几个黑点由西向东慢慢移动,渐渐地越来越近,路上行人见了都是站在路边,尽量留出足够多的路面,注视着这一行人通过。只见七辆平车(板车)上装满焦炭,每辆车都是人在驾辕,驾辕人的前头各有一头毛驴在拉车。这样一群行进队伍在鲁南大地上并不罕见,还是引起了路人的注目。他们是从哪里来,又到哪里去?拉着这么多贵重的焦炭做什么?有人知道一点,更多的人根本不知道,好奇地打听一下,这些驾辕的人一边小心翼翼地赶路,一边微笑着回答几句。
这些人来到一段较为宽阔的路面,走在最前面的人大声喊道:“在这儿停下歇一会吧,吃点东西。”后面有人应和说:“是该停下了,这都走了半天啦,人困马乏的。”
“你家毛驴变成马啦,睡着了吧你。”
“哈哈哈他做梦都想马。”
“对对对,我听见了,前天夜里占庭哥做梦都在叫马。”
一行人大声说笑着,在一阵哄笑声里车队慢慢停了下来。
这些人停下后,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歇息,而是不约而同的从车上拿个洗脸盆下来,只有张志良手里拎着一个小铁锅。大家走到路北侧的沟渠边,有人捡起路边的一块小石头用力朝冰面砸去,只听咚的一声,小石头嵌在了冰面上,并没有沉下去,底下的河水在小石头的四周溢出。见此情景,大家知道冰层不是很厚,取水还是比较容易的。早有一人下去用小锤子敲开冰面,舀出一盆水,端上来直奔自己的平车走去。张志良提醒说:水太凉,少给驴喝点,先让吃草料,歇一会再给喝热乎水。是啊,已经进入冬天,走了半天的路,无论是驴还是人都早已浑身冒汗,突然停下来喝这么凉的水,很容易生病,这是养牲口的常识,但是大家还是相互提醒一下。
“占庭快去舀水给你那匹马喝。”张新明笑着说。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步占庭憨厚一笑:“你们不想马呀,我要是有匹马就好了,不用自己驾辕,直接坐在车上赶着马走,这多得劲。”
“马就不想了,能有一头骡子就行啦,一样可以坐在车上。”
“有一头驴就很不错了,还想要马要骡子。”
“就是的,别做梦了,赶快舀水吧。”有人催促着。
张新明也下去舀了一盆水端上来,分给张远泽半盆,一起走向驴车边,嘱咐说:“先给驴少喝点,等一会再去舀水。”
在驴喝了一小半的时候,张远泽把盆挪开,让驴吃草料,然后去盆里洗洗手,在路边席地而坐,拿出煎饼吃起来。
张新明卷好一张煎饼,边吃边走过来,靠在车帮上,说:“怎么样大平,累不累?”
“不累,已经适应了,小叔,今天是出来第九天了吧。”张远泽咬了一口煎饼,心里盘算着时间。
张新明点点头:“是的,第九天,再过三四天就能到家了。”
“白天走多少路都没事,我就怕夜里睡觉,天当被子地做席,太冷了睡不着。”
“哈哈,你这是第一次出远门,多跑两趟就好了,大伙都照顾你,没让你看车,我们夜里都是轮流看车的。”
这事张远泽知道。每当夜晚来临,看不清路的时候,大伙就会停下来,在路边将车子尽量围拢在一起,把毛驴圈在中间,然后各自从车上拿下草苫子和被子,就这样席地而睡。张远泽有时候半夜里被冻醒,或者被驴尿溅到脸上也会醒来,身体蜷缩在被子里望着满天的繁星,一时睡不着就跟看车的人聊几句。
张远泽感慨说:“小叔,真不容易啊,我跑这一趟再也不想下一次了。”
“谁想干啊,来回八百多里路,拉这么重的车,我也就是年前跑这一趟就不跑了,初冬这段时间还行,不是太受罪,到数九天就太冷了,夜里人和驴都受不了,最怕的是下大雪。”
“这次出来就很不错,只是下了一点小雪。”张远泽仰头看看太阳,很庆幸自己第一次出远门没有遇到坏天气,想那大雪纷飞,天寒地冻的,就不由得感到害怕。“小叔,那你过年后还干吗?”
“过年后可以跑一两趟,不干这个干什么呢?”张新明咬一口煎饼,用力咀嚼着,由于很瘦,高大的身躯更显细长,都能看到脸上的青筋。“听说公社要开个烧砖厂,占用我们庄的土地,要是能拉砖也很好。”
“有这事啊,能在砖厂干活那就好了,比跑长途拉木头换焦炭好多了。”张远泽听到这个消息很是兴奋,又追问一句:“小叔,这事是真的吗?”
张新明尚未说话,步占庭接过话来,说:“远泽弟,这事应该是真的,听说都选好地了。”
“到时候我们都去砖厂干活吧。”
“想的美,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