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乌衣巷住着落魄氏族和富贾人家,非再是贵胄显姓,还有就是临安城颇具影响和实力的商号,占着淮水和运渎河的便利,大作买卖。
在临安药材、皮料和香料买卖做得风生水起的茯苓斋、临平号就在乌衣巷购置了两处产业,而且位置极佳,两间商号毗邻,均位于巷口。既得进出便利,又享环境清幽。
下船后,杨朝宗看似信步闲逛,七弯八绕确定无人跟踪后才来到乌衣巷,酉正刚过,临平号还没有打烊。
见到有客人上门,伙计殷勤周到。
东拉西扯几句后,杨朝宗说明来意,说是有大批上等牛羊皮自西北塞外来,找能当家作主的人说话。
半盏茶工夫,内堂出来一个年纪四十来岁的锦衣男子,仔细打量一番杨朝宗,客气道:“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杨朝宗道:“左木右易杨。”
那人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震惊,继续道:“鄙人冯德胜,敢问公子来自……?”
杨朝宗又答道:“西北以西,扶摇万里。”
冯德胜神色微变,“公子这次有多少皮货?”
杨朝宗不紧不慢道:“足有八万张。”
冯德胜拱手为礼,“确是大买卖,鄙人做不了主,须请我们梅老板当家,杨公子请我随来。”
杨朝宗对孟神通和兰大姐设计的鸢房系统越接触越佩服,每一地每一处的驻点无论人情还是生意都融入当地,且各自发展互不勾连,由雍州单线联系。如遇特殊情由,自有一套临时联络方式保持情报、人手和任务的传递和实施。
他刚才和冯德胜一问一答,暗合鸢房暗语,只有当事人才能听得懂。
冯德胜领着杨朝宗来到后院一间客舍内,请他稍后掩门而去。
不一会儿,一个看上去五十上下、略显清瘦的老年儒生迈步进来,进房后随手关上门。
杨朝宗看着眼前此人,这就是鸢房在太阴最大的谍子,被孟神通倚为左右手的梅翠微梅大先生!
“小子杨朝宗拜见梅大先生!”
梅翠微一怔,旋即隆而重之行主仆大礼,被杨朝宗一把拦住。
两人坐定,梅翠微神情略显激荡,语气却平静道:“老夫已有四年未曾回去了,早就听闻公子的消息,不想竟在临安初见!大将军好吗?”
杨朝宗有些感慨,当年雍州创立鸢房,至今多少人流落他乡,有的已落地生根,有的不定日夜盼望北归,却只能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守在异地。也不知道他们的付出这辈子有没有值回的可能?
“很好!孟伯父经常在我面前提起先生。”
梅翠微笑道:“见到孟老替我说一声,无需记挂,咱们哪人虽然不在雍州,并无二致,在这里也挺好。”
杨朝宗颔首,“先生来临安多少年了?”
“快十二年了,都快变成地道临安人了。”
“有没有打算回去?”
梅翠微摇头道:“还未是时候,等到老得动不了,就该回去咯。”
杨朝宗心底一阵莫名发酸,沉声道:“希望不用等到那一天。”
梅翠微转头看向杨朝宗,微笑道:“公子好意,老夫心领,但凡事总有来龙去脉,讲究个天地人三和,我们但求无愧于心,已足矣。”
杨朝宗默然,见过马胤龙、见过梅翠微后,他首次生出肩头千万斤重的感觉,在雍州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多少人在付出,且不知道付出究竟也没有意义和结果。
杨朝宗也不知道!
不知道雍州以如此代价会换回来什么?亲爹杨霸渊牧守西北,守卫着中原西北门户,眼睛却不止盯着西北。杨朝宗无数次遐想未来,却从未把“梦”做完整过。
但这次南下见到马胤龙、梅翠微,“梦”变得真实,他必须认真思索了。
梅翠微接道:“不知公子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做的?”
杨朝宗回过神来,和他简单说了事情经过。
梅翠微听完道:“小事一桩,茯苓、临平两间商号在临安经营多年,如果连这点事都办不好,老夫哪里有脸回去?”
郦不骄能得到妥善安置,杨朝宗几乎再无后顾之忧,现在要做的就是搞清楚对方的身份和目的。从哪里开始呢?如果楼熏风在临安是不是就好办多了。谢玄霆留下的联络方式在临安管不管用?回头一试便知。
“先生能否和我说一说临安目前的朝局?”
“公子想知道哪一方面的?”
“江淮战事应该已经结束,听说韩擒豹退返青徐,庾庆之和宋承欢不日将班师回朝,到时临安定会有连番的庆祝活动。我听到几个名字,先生知不知道他们是谁?”接着说出几个名字。
梅翠微微微一愣,轻声道:“崔璇龄是太阴当朝相国,位虽在三公之下,却是实权第一。李济道是中枢太宰,满朝皆称老太师,也是位极人臣。这两位都得李家信重,实打实的百官之首。”
“至于皇室宗亲,李家向来人丁不旺,三代下来也不过八位藩王,而其中名副其实有藩有势的不超过三人,楚王李淳就封荆州,南越王李荗就藩瀛洲,蜀王李祌驻南益州。其余藩王大多名存实亡,不得望重。临安城也有三位一字并肩王,梁王李悝、齐王李謇两位是当今皇叔,吴王李孚是皇弟。”
杨朝宗心底默记住这几个名字,随口道:“逍遥道场的宫破吴,先生了解多少?”
梅翠微眼中闪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