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觞鸳见养女守礼,虽欣慰,却也道她这是学痴了:“身正不怕影子斜,别人要嚼舌根,那是别人不好,自己不要做错就是。就算你真的住过去,必然是我和你哥哥都允了的,有什么不可以。”
话说到如此,沈渊还是没应下,又搬出离雪城来推脱,这事儿也就算彻底被搁置。只是一年又一年,离家哥儿的青鸟迟迟不见踪迹,一双青梅竹马眼看成了锦书难托。
其实明香姑娘在时,也曾与墨觞鸳促膝长谈,万望夫人切莫顾忌世俗,将晏姐儿养得迂腐了。小小的孩儿跟在明香与雪城身边,所见所闻都是高山流水,金玉文章,直到及笄之年,才被亲兄长灌进了不少男女大防的说教。
临近午间,州来山庄的侍女前来叩门,请两位姑娘一同用饭。盛秋筱再三婉拒。出乎意料地,沈渊只劝了一次,就没有再坚持,自己随着侍女去了主院。
日头和暖,沈渊回房梳拢了头发,斜斜挽一个垂髫髻。绯月拿了把玳瑁小抿子,对着菱花镜替沈渊规整鬓角,半开玩笑道:“姑娘从前和夫人说,男女七岁不同席,现在自己倒是不在意了。”
“嗤……你这丫头。”沈渊点一点绯云额头,没有接话。兄长的教诲,她自己也许听了也便算了,绯月与绯云和她在一处的时日最多,可是好生被叮嘱了一番。
“男女七岁不同席”,本是沈渊拿去搪塞自己养母的,心里从来不当真,不成想却被自己的贴身大丫鬟牢牢记着。
“尹先生是将军家的故交,和咱们姑娘亲兄妹一般。你这蹄子要做学究,可就说错了人。”绯月笑着拍拍绯云手背,取过羽缎披风替沈渊系上。
主仆三个收拾停当,随着山庄侍女一路到了前院。午饭摆在偏厅,细竹窗棂糊的都是明纸,通透又敞亮。四扇彩绣山水屏风隔成一方暖阁,供了两座三足盘螭倒垂莲花熏炉,即使打开几扇窗户通风观景,也不会叫人觉得冷。
厅里贴地凿开蜿蜒水道,铺置五彩鹅卵石,引来一泓山中清泉,沿水摆上蒲团矮几,可以作曲水流觞之趣。冬天寒冷,有地龙烧着,竟也不见水渠上冻,泉声潺潺,别有意境。
这会儿旁的都撤了,当中摆一张简简单单的填漆缠枝水草如意圆桌,很有家常味道。尹淮安于水渠前负手而立,正望着窗外,风吹进来撩动衣摆,颇有几分超然世外的飘逸气度。
沈渊才进厅门,看见的就是州来庄主这副仙风道骨。方管家见了她来,正要上前提醒便见女子抬手示意。老管家一脸了然,噤了声儿退到边上。
“山色空蒙,尹庄主看得入神了?”
女声清澈,明快带着几丝顽皮,远胜过渠中淙淙山泉。沈渊脚步轻盈,刻意屏息踱到尹淮安身后,错开半步要吓他一计。面前的人果然中了招,冷不丁一转身,撞进视线的是一双娇俏眼眸。
“呀……喔,你来了。”尹淮安肩膀一颤,按着心口挑了挑眉——其实他早就察觉了,就是愿意哄她高兴。
尹庄主的表演夸张,沈渊不由莞尔:“是,我来了。劳你久候,还要继续看山景么?”
“一到冬天,山都光秃秃的,有什么好看。你还说,这不是等你呢。”州来庄主恢复如常,扫了一眼沈渊身后,疑惑道:“怎么自己过来了,你带来的那位姑娘呢?”
“这话说的,我都要吃醋。”沈渊敛容,远远眺了一下秋筱住处的方向,“她为避嫌,不肯过来。叫人把饭菜给她送去吧,也正好,我们两个说说话。”
尹淮安听了最后一句,稍见意外,随即点点头,侧身吩咐下几句,方管事自安排了下人去照顾客人。进出侍奉的丫鬟皆穿淡翠绿,罩着芽黄半袖,襟口袖口都镶着雪白风毛,纤秾合度如婷婷春柳,手中提着大小食盒,忙进忙出,步履稳当不失轻盈,
酒已经烫好,饭菜粥点也摆了一桌子,不过是从厨上分出一份的工夫,一丝规矩也不见乱。沈渊早知道,州来山庄的下人训练有素,每每见了还是忍不住心底赞叹。
“这位姑娘也太小心了些,不过也在情理之中。”尹淮安语气轻松,引着沈渊入席,“坐吧。我更意外的是,你居然会吃我的醋?”
时机太巧,说话间两个人正好转了身,沈渊低了低头,再侧脸抬眸时,已经看不见州来庄主眼底真切的没落,只余寻常拌嘴逗趣儿时的戏谑。
她也不放在心上,落了座,顺着话便往下接:“怎么?尹庄主是觉得,自己不够fēng_liú倜傥,英俊潇洒,吸引不了我这小小女子?”
尹淮安捏着额角,对这个女子的矫情向来无奈,索性以彼之道还彼之身:“此言差矣,莫非那些足够fēng_liú倜傥,英俊潇洒的男子,就能掳获你沈大小姐的芳心去?依在下看,更可能会被打出去呀。”
“得了,我就知道,你要那这事儿来挤兑我。这么些年,陌京城里看笑话的还少么?”沈渊翻翻眼帘,回敬过去半个白眼,“你们男人总爱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那我这一度量狭隘的小女子,岂不是最难相与的了。”
“非也,非也。”
尹淮安执壶压腕,亲自斟酒,眸光含笑,并没有很浓厚的玩闹语气:“那都是什么酸儒混账话?只有那些没本事的男人,才那这句话出来,将自己的无能推脱出去,擎等着恶心人呢。更何况,你可不是小女子。”
沈渊捂着手炉,笑眯眯望回去:“可不么,我已经二十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