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觞晏不提,盛秋筱也不问,却一眼就看出二人之间关系斐然。她是知道那位离公子的存在的,也并不认为墨觞花魁是个三心二意、流连百花间的薄情寡恩女子。那么……究竟是什么?
这座庄园里,尹先生是主人,她们这位墨觞花魁……真的就只是个,私交甚密的客人么?
秋筱飞快地回想了一遭所见所闻,小菊不明就里,只当自家姐姐的沉默是被州来山庄的富贵所震撼——她自己便是如此,出身寒微,从小吃糠咽菜长大,乍见了另一番天地的富丽堂皇,真真如入瑶台仙境,万千艳羡哽住喉头,徒余目瞪口呆。
冷香阁里的日子也不难过,尤其自打跟了盛姑娘,小菊的待遇和从前可称天壤之别。但荣华都是主人的,盛秋筱在大小两位阁主面前,照样也是奴才,怎比得过在这儿,样样待遇都和那位花魁娘子一般无二。
红莲香饭蒸得松软,颗粒分明,散发的是不属于她们这些人的饱暖气息。小菊拨了一碗饭摆好,闻着黍米强烈的粮食香味,悄悄咽了咽口水。
除了这些,另有几道家常菜点,却也不是普通门户能日日消遣得起。葱油芋艿熟软,翡翠豆腐咸鲜,旋炙猪皮肉烤得微焦,咬一口香脆酥嫩。食盒最下头温着一碗龙井鸡片汤,并一碟两样清口酱菜。
“姐姐,都好了,你用饭吧。”小菊手上沾了饭菜香,手心冒了层薄汗,捏着自己的衣料,远远退开等着伺候,再也不敢靠近一点。
对着富贵无双,她反而很害怕,唯恐自己经不住诱惑,而盛姑娘必定看得出异样,便会拉着她一起吃些。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尝过了鱼肉羊鲜,怎么还会愿意回到吃糠咽菜的时候。
秋筱提着裙角坐下,面前一碟粉糯嫣红的樱桃饆饠,在食盒里闷了一路,已经稍微褪去了最初晶莹剔透的色泽,仍然诱着人食指大动。
甫一打眼,这套杯碟碗盏尺寸皆精巧,做工纹样细致,不经意流露出主人家的考究,约莫是专供不上堂的外客所用。厨上的人送来两副碗筷,另一副样子简单,被遗忘在食盒角落里,盛秋筱看见了,伸手拿来摆在自己对面。
“有你一双筷子,你坐呀。”她扭过脸,笑吟吟向小菊道。
丫鬟再四推辞了好一阵,还是被秋筱拉着,也上了炕。小菊自有担忧,秋筱也自有一番道理:若人人都瞻前顾后,谁来做享福的?你我主仆在小阁主面前得脸,能出来见见世面,这是天大的福分,不好生接着,难道还要丢出去、暴殄天物不成?
小菊被说动了,也着实熬不住饥肠辘辘的鼓动。如是二人终于相对而坐,主仆两个一如往日光景,安静用饭,交谈不多。
“姐姐……”拔了半碗饭,小菊嗫嚅着抬起头,为秋筱布了一勺嫩嫩的翡翠豆腐,“奴婢大胆多句嘴,瞧着花魁娘子对姐姐真心,姐姐为什么不跟她去?头一次上门儿,就……会被笑话不懂礼数呀。”
秋筱待下温和宽容,一句重话都不曾说,小菊与她说话还是斟酌着字眼。粗使丫鬟整日辛苦劳作,饱受欺凌,活在最底层,是以往往更懂得趋利避害。谁都看得出,这座山庄绝非等闲,既来正式请了上桌,合该欣然前往,好好感谢。
避而不见,实在是下了脸面……主家不但不恼,还仍然以礼相待,那是人家的教养气度,可不见得是盛姑娘有多么大的面儿。
“傻丫头,我知道你是为我担心。笑话便笑话,要是真的坏了名声,才好呢……”
盛秋筱停下筷子,低声喃喃,拿了一块樱桃饆饠慢慢咬着。点心已经放得凉了些,果子馅儿微微凝滞,如胶冻轻融,雪绵半酥。与墨觞花魁不同,她不太喜欢甜食,却一下就爱上了这种甜甜软软的小吃食。
对面的丫鬟不解其意,捏着筷子,投过来两道傻傻的目光。秋筱嘴角陷出一对小梨涡,继续道:“看到这儿的陈设用度,你不是也惊着了?咱们这位晏姐儿美貌,可是性子那般要强,尹先生再富贵无极,想用阿堵物打动美人芳心,也是难如登天。”
她想起素日里女子闲话,不免摇头莞尔。冷香阁中不乏非议,皆由眼墨觞晏药石无医又乖张跋扈,不过空有一张好看的脸、一手不错的琵琶,花魁之位早该让贤。
可是,花魁……何为花魁?清倌翘楚,惊才绝艳,不贪金玉,不动喜悲,可视若天上仙娥误投了凡胎,王公贵女跌落了民间。
所谓乖张,所谓跋扈,不过是望尘莫及之后的恶语中伤,含醋怨怼。
思绪戛然而止,秋筱压下唇角不甚明显的讽刺,语气依旧淡然如菊:“所以啊,这两个人,只会是因缘际会,才成了至交、知己。挚友相见,肯定有知心的话要说,我跟过去凑什么热闹?再说,我这样不堪的身份,怎么能上得了人家的正席。”
“姐姐?”
小菊忽然涨红了脸,大睁着一双圆眼,一嗓子喊出来,急慌慌要分辨。
“姐姐你胡说什么,你明明就没……”
那是怎样阴私隐秘的事呀!她话到嘴边又黏住了,吐也不是,咽也不是。从七夕那天开始,所有人都认准了,盛氏秋筱挂红名,称花牌,接过的是观莺的位子,只有这个日夜伺候在侧的小丫头知道,盛姑娘这个人、这副身子,究竟有多干净。
“那又如何?”秋筱眸色淡然,笑意含蓄清浅,“有或没有,盛秋筱都是冷香阁的红姑娘。为人一世,许多的事情,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