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觞夫人房中春意盎然,同样摆着一盆水仙,花开灿烂,香飘满屋,推门先看见那翠叶丛中满枝芳菲,洁白重瓣中簇拥瑞黄一点。花魁娘子解下斗篷,随手交给水芝,自个儿径直到养母身边挨着坐下。
“来时路上经过厨房,他们已经做得饺子,香味儿飘得满后院都是。”沈渊喝口热茶暖身,扬扬下颌向桌上小瓷盘:“新换了一家蜜煎,娘亲尝着如何?有几分家乡的味道么?”
樱桃煎殷红欲滴,碟子边缘放着几枚银签,墨觞夫人早已品尝过,对滋味甚是满意:“做得确实地道,你从哪儿找来的,以后让水芝也常去。”
花魁手上剥着蜜橘,目光从水仙盘上挪回来:“咱们那位账房先生总出去采买,有次路过城东菜市,碰巧就看见了,他们家正装饰门面,一问才知做的是干果生意,这不,账房就记下了,回来同绯月说了一嘴,丫头又讲与我听。”
墨觞夫人点点头,转而吩咐水芸将香炉挪远些,免得待会儿传菜,绊到谁的腿脚,也不好被熏香味扰乱进食:“还有,赵妈妈可将糕饼都分下去了?前头奏完歌舞,就让她们下去用饭,今儿新年夜,没得让谁饿肚子。”
水芝领了小的,帮着水芸搬腾香炉,又道外头皆已安排妥当,小姐瞧见的正是年饭,专门给那些姑娘们预备下:“何嫂子做事老道,都是按照夫人吩咐,油水放得足,绝无克扣的。除了饺子人人有份,还下了热汤面,用新鲜斩的羊杂儿和嫩菜心做卤子,馋人得很,断不会让谁饿着。”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整座冷香阁中,这么多张嘴要养活,真是辛苦。”花魁娘子剥好橘子,分一半给自己养母,又拿两个完整的递给水芝:“你们拿着,自己剥开吃去。”
大丫鬟躬身谢过,挨着炭盆边上半坐,笑道:“姑娘愈发操劳了,其实平日也不如此,只是年节里稍见忙碌。咱们夫人宽厚,不像外面那些黑心的,一味只知作践、欺负。”
“不说这些,别扫了大家兴致。”墨觞夫人开口制止,水芝低头“嗳”了一声,手中橘皮已经完完整整剥下,被丢进炭火中。如此做法早不稀罕了,屋里略显浓郁的熏香味立时被淡淡酸涩冲开,闻着舒心许多。
橘瓣饱满多汁,金黄灿烂似天上钩,甫一入口,汁水便爆开来,甘甜微酸涌进喉咙,竟比后厨备的冰饮子还解渴生津。还没待母女两个说上几句话,后园的小厨房已经熄火歇灶,饭菜出锅,统装在红漆提梁三层大食盒中,由丫鬟们送上楼来。
绯月、绯云两个在前,齐齐向墨觞夫人与小阁主跪下叩拜,一对响头换来厚厚的两封红包,其余几个小的也不例外,喜滋滋收入袖中。团年饭下人们是不上桌的,便摆在了里间榻几,墨觞夫人与沈渊分坐两端,让水芸领着小丫头们都下去,只留了三个贴身大丫鬟伺候。
花魁特意叮嘱过的炖排骨摆在正中,茶香鸭子紧随其侧,周围团团放置二热炒、二冷盘、二面点、一羹汤,另有道什锦锅子,单独放置在榻边小桌,旁边架上是温热的杏仁茶。果然如沈渊所言,茴香排骨中山药炖得软烂入味,墨觞夫人尝过,赞不绝口。
“娘亲喜欢,就是这道菜的福气了。”沈渊不急着动筷子,自有绯月在旁为她布菜,“听着外面笙歌频起,倒觉得比往年更热闹了。”
墨觞夫人道:“往年没有好的琴师,也没有你调教出的歌女舞姬,新年人人都回家团聚,冷香阁中难留住客,自然不必大肆演奏。快用饭吧,等下凉了吃进肚里,要伤脾胃的。”
“话虽如此,却有个奇怪的人,总喜欢大冬天吃冰饮子,也不见他吃出什么病症。”花魁言下所指,自然是位姓离的公子:“雪城不来与我们过年,我照惯例,让人送去了千层油糕。小厮带话回来,说乐馆儿里头冷冷清清的,虽然也贴春联、放爆竹,可只有雪城和跑堂小子,我当真不知,他守在那里,能有什么趣儿呢。”
冷香阁主为养女添碗松仁鸡圆羹,笑容温暖和蔼:“你们毕竟没有成亲,一个男子频繁往来冷香阁,传出去也不好听。渊儿,我与你说句贴心的话,我预备着,最早等到来年开春,你哥哥从西北回来,就请他做主,为你与离公子交换庚帖,如此就是定下了婚事。是另外置办宅院呢,或是夫婿自有打算,你都可以从这个地方出去,过自己的日子。”
花魁娘子舀着调羹,佯作失落状:“母亲是要撵我走了。我自觉还没学懂管账理家,如何能嫁为人妇,夫人,你便发慈悲多容我几日,我吃得不多,叫哥哥回来交伙费。”
几个丫鬟皆忍俊不禁,绯月捂着肚子,强忍了没“嗳唷”出声:“照姑娘这么说,岂非连奴婢和绯云都要一同被赶出去。可见您就放一万个心,夫人心肠最是和善,断不会做这等刻薄事儿的。”
墨觞夫人看着女孩子们说笑,索性不予理会,专注于食,偶尔夸几句小姐心思伶俐,安排的菜色搭配合宜。实则团年饭大多为讨口彩,母女两个的食量断用不完,各样尝过,拣喜爱的多用几筷子,随后便撤盘,换了什锦锅子上桌。一饮一食皆有规矩,余下来品相尚且完整,就都归了丫鬟们解馋。
三脚铜锅沉重,只能架在外间大圆桌上,炭块熊熊舔着底座,内里汤底翻滚沸腾,鲜牛羊肉卷子切好码在盘中,交错放进青蔬,围了桌子小半圈。和上次的菊花锅不同,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