舐犊之情最是动人心肠,沈渊欣赏他这一点,也羡慕那个叫澧兰的孩子,虽自降生就失了生母,却得了父亲全意的疼爱。
只也可惜……在她印象中,自打顾锦川开始寻仙论道,先头几年还好,只是从本家医术起,逐渐开始触类旁通,也是在家里头积德行善的好事,可如今她瞧着,当真越来越不像个样子了。
一年里十二个月,恨不得有十个月,顾锦川都在四处云游,且一出门就了无音讯,可怜顾澧兰才不过十岁,不得不常年跟随祖父母生活。路上又不总是顺利太平,难免遇到磕碰、意外,虽然顾锦川很少和家人说起,然而只是沈渊知道的就有四五次。
况且,她又听闻,顾锦川即便在家,也终日闭门不出,少与人言语,只苦了父母yòu_nǚ渴盼亲人归家,好不容易近在眼前,又如寄宿过客一般。
“夜里风凉,回去也好。”沈渊拢了拢袖摆,叹口气道,“只是锦川兄,澧兰毕竟还小,你该多陪陪她的。”
顾锦川颔首称是:“阿晏教训得是,我这次回来,今年也不会再出去了。家中老弱需要照拂,我该收心。”
“是吗?锦川兄,此话可能当真?”沈渊忽地一抬头,亮晶晶的眸子里满是俏皮,伸出手指佯作正经,夸张地一一数来。
“三个月前,锦川兄说今年酷暑难熬,实在不宜出行,所以秋天之前都不会出门,可还没过去半月,我再遣人去寻你时,早就不见了人影,现在才回来告诉我,去了青城山拜真君;再有,五个月前,还是锦川兄说,现如如今家中弱女年幼,双亲年迈,为人父、为人子者理应照料老幼,振兴家业,可是,结果呢?”
正说到转折之处,她话音一顿,停下来向当事人眨眨眼。如此被揭短,顾锦川非但不恼,反而听得津津有味,忽然被反问,自己还反应不过,楞了一下。
“结果?别着急,让我想想……”他一手虚按在前,一手背向身后,学着冷香花魁的样子,一本正经地凝眉沉吟起来:“五个月前,五个月……哦,想起来了。”
不过片刻工夫,一行人尚未走出几步,顾医师忽然成了恍然大悟状:“那次啊,那次我也的确没出远门呐,我去的是玉瑕山,长生观,去道家净地清修一段时间。那儿就在北郊外面,不远的,说回来就回来了。”
顾医师的声音可不算小,讲给了沈渊不算,又清清楚楚、一字不差落进了后面几个姑娘耳中。绯月与绯云两个对其有所了解,假作未听到罢了;秋筱犹自矜持;唯独小菊年纪小,又从未接触过这位顾姓的先生,觉得滑稽极了,“噗嗤”一下子笑出来,捂着肚子就收不住。
小姑娘的笑声像银铃儿,从最后飘到最前来。顾锦川转头,视线绕过众人稳稳落在她身上。小菊被看得害怕了,忙不迭低下头,翕动着嘴唇眨巴眼睛,缩手缩脚地向秋筱身后躲。
秋筱将她向后挡了挡,陪着笑脸向顾锦川道:“都是小菊不懂事,先生别怪她,妾身替她向先生赔个不是。”说着领上小菊,规规矩矩福了一礼。
沈渊只是站定,不出声看着几个人。她并不赞同盛秋筱,且不说是做人奴仆的,大庭广众如此失仪发笑,小菊不该逃开责罚。
顾锦川看了秋筱一眼,刚要开口说什么就被沈渊拉住:“这儿人多,回去我教训她,不劳你动气,”她拉着顾锦川袖摆一角,说出话来也低低缓缓的。陌川边上人多,就算小菊该罚,也该是在冷香阁里。
“嗤,你想哪儿去了?顾某可是那种人?”出乎她意料,顾锦川并没有怪罪之意,转而仔细端详起小菊,对沈渊道:“她和澧兰差不多大,活泼了点也是人之常情。你若觉得不妥,不如送去长生观,诵经修身,颐养心性,她若有慧根悟了道,也是桩善缘?”
如此实在叫沈渊哭笑不得,简直想打他几下才好:“好了!顾锦川,我真的服了你了,明明要和你说澧兰,一不留神就被带偏了。”
顾锦川拱手赔笑:“好好,都是在下妄言了。阿晏姑娘有何指教,在下洗耳恭听。”
她忍不住要笑出声,又努力做着严肃的样子,一气将话说完:“澧兰还这么小,你是她爹爹,总是不陪在她身边,孩子会很伤心的。再者,锦川兄,你总说不出门了,可每次都是过不了几天又要走。你想一想,这孩子亲耳听着、亲眼看着,她会如何想你、如何看待你呢?”
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顾锦川渐渐也掩饰不下去了,神色默然起来,久久回答不上。两个人就停在了河边上,对着水面的点点灯火开始了沉默。直到有迟来的人放出一盏灯,顺着河水漂过来,打破了寂静,顾锦川方叹道:“我知道亏欠澧兰许多,可你也看得出,她若跟着我,也未必就能开心快活。”
沈渊又道:“我自小父母缘薄,最见不得骨肉分离。锦川兄,孩子总是需要父母的,你若真能好好陪着她,尽一尽心,怎知她不会接受你呢?”
顾锦川颔首沉吟:“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尽力吧。”短短几个字,他说得仿佛很艰难,右手两指不断在摩挲,“时辰不早了,光顾着说孩子,大人也该回去了。”
谈话结束得突兀,沈渊还是点头附和:“好,那就告辞了。”道了别还未走出一步,又听见顾医师的声音。
“对了,肝气上亢,胆汁上行,可以先用枸杞叶煎水代茶,回去我会再拟个方子,送来给你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