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这场目光的对决中,沈渊才开始意识到,自己之前对折扇公子的评价有大半都是错误的,反而是刚才隐晦游说时用的一句“并非池中之物”,简洁明了却贴切至极。
沈渊从未遇上过这样的对手,她不知折扇公子也是如此。她的眼睛太亮,又太冷,让他总以为自己看错了。他第一次见到花魁时,烛光下她的脸很漂亮,看得出没擦脂粉,他都有些想伸手去捏一捏她的脸。他以为绝色美人只是捧出来的罢了,待真的见到她,才知世间真有这般女子。
他一直想好好看一看墨觞晏的眼睛,看看她心里究竟是什么,看看她冰冷的外表之下究竟隐藏着什么。现在他终于有机会了,这个女子就在他面前,静静地与他对视。这女子刚刚说出的话他听得懂,但是并不想接受。他想看透面前这双眼睛,却险些被其中的光芒闪了眼。
这种眼神之间的交锋似乎是最无聊的东西,过起招来又实在有趣得很。不用丢眼刀,也不必发狠,比的可能是心志是否深厚坚定,也有可能是心思是否通透豁达。这两种各有各的好处,有时各成其道,更多时候是相辅相成。
这场对决分不清是谁先败下阵来:折扇公子先接了酒盅,不过目光一直没移开;沈渊也没动摇,但是在他接酒时,附赠了一个不达眼底的笑。
折扇公子接了酒并不喝,直接放回了桌上。沈渊的胳膊已经有些酸了,刚垂下手,又被他拉住:“别叫——我没想再弄伤你。”
折扇公子的确没诓她,手上没用力,只是拉着她去榻上坐下,撂下扇子,翻开她袖口给她揉着手腕。沈渊有些不解其意,侧过脸去看他。折扇公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专注地盯着她手腕,手上的力道也算恰到好处。
沈渊尽量不想其他,只专心分析有用的信息。折扇公子的手法倒是不差,大约是因为习武受过伤,刻意学习过吧。这会沈渊倒是可以清晰地观察到,折扇公子手上的茧像练剑所致。
连暗卫都用上了,还需要习武么?沈渊腹诽,未宣之于口。连沈涵都总说教她,耽于病体,也总该有自保之力,否则哪天真到了穷途末路,就等着束手就擒么?总要再放手一搏,要么逃出生天,要么鱼死网破,才叫个痛快。
“看什么看!”折扇公子忽然抬头,和沈渊目光撞个正着,下意识瞪了她一眼,有些尴尬地移开目光,干咳了一声问她:“还疼吗?”
“疼。疼得很。”沈渊也不管他能不能看见,挑眉回瞪了一眼。她不想把话题拉回到什么“那个姓沈的”身上去。虽然她的疑惑半点未解,但眼下实在不是个好机会。
这招很管用,气氛顺利地拐了个弯。折扇公子回头看她,她就立刻换上副委屈的神情,桃花眼里含着一汪眼泪,只与其对视也不说话。折扇自己也笑了,摇着头起身去开门,吩咐外面的人送热水来,末了又加了一句,要一壶青梅酒并醒酒汤。
“墨觞晏,你就像只狐狸,不过我喜欢。”折扇公子在小桌边坐下,撑着下巴看着沈渊笑。不知是不是烛光昏暗,折扇公子的笑意好像到了眼底,是个真心实意的笑,语气中还沾染着些含糊不清的宠溺。
“公子谬赞。”沈渊也不吝啬笑容,坐着交叠双手佯施一礼,随即又捂着手腕,故作矫情地轻嗔一声:“嗳唷……这手怎么就好不了了呢。”
折扇公子没理她,拿了刚才她斟的那盅酒一饮而尽,又拎过小酒壶开始自饮自斟。看上去,这人的酒量倒是不差,可惜还未醉,看不出酒品如何。
沈渊想起来哥哥与雪城。沈涵的酒量是极好的,几乎没见他喝醉过。印象中唯有那么一次,天下太平,边关安宁,沈将军得以留在京中过了个年,悄悄接了她过去,兄妹两个对饮彻夜,最后两个人都倒了,不经意间眼圈儿也都红了。雪城却不爱饮酒,五次里有三次推脱着不饮酒,只与她在一处时,才会小酌几杯应应景。
雪城?雪城……沈渊有点失神,愈发念起这个让她捉摸不透,却温柔到极致的男子。
折扇公子刚要倒第三杯时,有人来叩门。沈渊瞧过去,阵势还不小,蚂蚱似地进来一串小丫鬟,一个端着水盆的,一个捧着巾子的,还有一个提着铜壶,再一个端着红漆盘子,上面摆着个小酒壶和醒酒汤,最后还有一个……嗯?最后那个是干什么的?
小丫鬟晓得规矩,低着头安置好了各自的物件便一溜烟出去了。最后那个犹豫了一下,低低垂着头,将小盖碗摆到桌上,也不拘是在和谁回话:“公子,姑娘,避子汤好了,一并送来了。”
沈渊瞧着这小丫鬟急匆匆退出去的背影,有些想把那碗汤给她灌下去。
折扇公子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似乎是觉得自己此时没有发言权,只一味地盯着沈渊暧昧地笑:“没想到,这冷香阁中安排得如此周全……”
“闭嘴!”沈渊脸上发烫,赶紧打断他的话,“还不是你先叫了观莺来,别人才会以为、以为……”后面的话,沈渊当着这人的面,实在说不出口。
“以为什么?”折扇公子故意反问,“以为会发生些令人羞愤之事吗?”
沈渊的脸一下红到了耳根:“随你怎么说!我倒了去。”说着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劈手就端了那药碗去。
折扇公子哪里会给她机会,一把拽住她衣袖:“嗳,晏儿姑娘此言差矣。”他毫不掩饰得意之色,不由分说就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