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十八日。
也不愧于莫辞的一场心思,这日日头正好,浅浅微阳,清风舒爽。
今儿丫鬟给江予初梳了云顶髻,簪几只银色系小钗,见她面色不大好看,又特地予她用了些提气色的脂粉和口脂。
着素色束腰里衣,及水蓝色短袄,腰下是云鹤暖玉禁步。
同这清爽的天气相得益彰。
底下人收拾东西时,江予初有意地在房里磨蹭了一阵,趁着无人留心便将风如疾的骨灰瓷瓶贴身收了起来。
“妥帖了吗?”
莫辞吩咐了外头的事,便又进房来看了看她。
“好了。”江予初说着转手合上了柜门。
“那走罢。”
莫辞这样说着,目光却是落在柜门上头。
……
她本就不是多话之人,如今满心烦闷,更是没了一点心思。
车厢里静得出奇,江予初索性身子一懒,歪进角落敛了眸子。
莫辞知她近日心思,自然是不敢戏弄她的。
凝她半晌,只伸手轻轻揽她入怀。
江予初眉心一颤,嗅着那抹浅浅的荼芜香,想了想倒也没躲开……
……
因两人都没心思在路上逗留,不过三五日便已见着两道边透红的枫叶。
越往深处走,红枫更是成片,红旺连了天际,仿佛能收尽世间众人的苦楚,化成星辉,在半空奁成妆红一片。
莫辞置下帷裳缓缓敛眸时,望见的是她兴致寥寥的面孔。
“怎么了,不舒服吗?”
莫辞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她额心。
江予初缓缓摇头。
“外头好看,咱们去骑马罢。”莫辞又笑着试探了声。
江予初道:“你去罢。”
“我想要你同我一齐去。”
江予初默了半晌,抬眼,入眸的是他满心灼热的目光。
“好。”
莫辞滞了滞。
这两日她实在是过于温顺,温顺得让他有些害怕。
“你先出去,我收拾了就来。”
“好,我先去挑马。”莫辞敛了那一闪而过的念头,起身出了车厢。
江予初沉沉叹了声,将那包得严严实实的瓷罐小心地收进车厢角落的暗格里。
——如疾,这些时日,莫辞也算付出一场。待我还了他的愿,就同你回家,你等我……
外头的莫辞已备了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毛发如洗,目光炯炯。
“过来。”
莫辞浅笑盈盈向她伸手,露着好看的笑。
余晖静静洒上他下颌,那挺拔的消瘦身影直至脸庞,十分洁净,几度晃了她的心神。
两人一马,余晖浅浅,通红成片的枫林,清爽的荼芜香,暖暖的胸膛。
“王妃。”
“嗯?”
“你从未听过我提及从前罢,我说与你听,好不好?”
“好。”
莫辞随手替她理了理衣袖上的褶子,忆及过往娓娓道来:
“皇妣在世时,皇考最看重我,常人都是及冠之年才予表字,我是三岁那年,皇考就给我点了表字。”
莫辞眉眼微动,声儿喃喃:“斯年…,诗经有云于万斯年,受天之祜。
后来生了些变故,皇考驾崩前特为我留了旨意,将盛产宝石玉器的阳城划为我的封地。”
莫辞笑了笑,将所有的剔骨痛意尽数藏匿,只予她世间欢喜。
“那里物资丰富,乡绅和善。此次回了烟都,…我就设法让陛下放我们去阳城,好不好?”
莫辞说着轻轻趁上她的肩,将她揽得紧了两分。
江予初心一颤,凝了半晌也道不出半句可否。
“你…,不愿意吗?”
“我瞧着前头灯火通明,像是夜市,咱们去看看罢。”江予初有意地岔开了话题。
莫辞唇角笑意显然僵了两分,不过瞬息,他又重新添了个笑:“好。”
其实,她是来过这栖枫渡的。
想是此处临近赤凌的缘故,虽是大煜的城池,许多习俗却是同赤凌一样。
——一夫一妻,男女平等,民风开放。
她知道城东是夜市,还知道它热闹非凡,小吃、夜摊、花灯、各类表演杂耍应有尽有。
因栖枫渡和赤凌民俗大致相似,皆无宵禁时辰,这份热闹便是从日落一直持续到鸡鸣。
往西三两里便是迢迢清水河,一到夜里,上面飘满了摇曳花灯,宛如银河星子。
若说最为记忆犹新的,当属清水河上游的那家酒楼。
鹿血酒纯香甘厚,鹿肉片鲜嫩细滑,牛肉干嚼劲十足。
若是酒后再来一杯云雾茶,简直是人间极品。
“哒哒。”
拉回她思绪的是骤然停下的蹄声。
莫辞搀她下马,又交待了王知牧他们不必跟着。
率先入眸的是喜笑颜颜连声起哄的男女老少、贫富乡绅。
定睛一看,中间竟是一对妙龄女郎。
——赤色纱衣女异域风情、美艳无比,跳着脱衣舞好生撩人。
黄纱女子秀丽可人,扭着细柳腰来一出肚皮舞独领风骚。
而众人此起彼伏的起哄声更为这夜添了气氛。
但也光光是起哄,不敢戏弄分毫。
“我们去那边看看罢。”莫辞抓紧了她的手,生恐一个不慎就被众人冲散了。
刚转身走了没几步,又是一群围观群众。
莫辞只当又是方才那等艳俗女子,拉着她就想急急避开。
“好——”
“再来一个!”
众人忽的哄笑、齐齐鼓掌,一只圆形小竹篓就缓缓伸在了莫辞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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