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詹说这话时,眼中显而易见是期待。像在期待她的褒奖,又在期待她肯定的回应。
这样蒙头雾脑一句话,令桓姚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谁人不想多活几年呢,桓姚自然对此也是感兴趣的,对带来这个好消息的荀詹也是欢迎的。
“师长坐下来细说。”转头吩咐知夏,“去给师长沏些云雾山的松针来。”这茶是最顶级的贡品,不过三两,桓歆全拿到她这里来了。她平时闲来也喝一两杯,觉得甚佳,拿来招待荀詹也不算失礼了。
桓姚不觉有异,知夏却如临大敌,一听荀詹说要带桓姚离开皇宫,拔腿就跑出去派人给桓歆送信去了。
荀詹的神识察觉到知夏去做了什么,却并未放在心上,就算桓歆来,区区凡人难道能阻挡他不成。叫那桓歆亲眼看着桓姚跟他离开,也好死心。
听荀詹这一说,桓姚才知道他所来是为何事。
他说,如今楚朝的徐州发生了一场民乱,要让桓歆放弃剿灭,和平招安他们,不然,由这次屠杀所造成的业债,会让她夭寿十五年,以至于只有三十五年寿数。
“三十五岁?”桓姚皱了皱眉头,任谁被预言还有十几年就会死,心情都不会好。突然想起,司马道福好像也骂过她,活该她短寿。她如今可以断定,司马道福确实是知道她所在的这段历史的。那么,所谓因果业报,是真的存在的?
这场民变的导火索是桓歆要立她为后,的确是跟她有莫大关联,所以她会夭寿。若桓歆真的下令剿灭,那么就会有数万平民被屠杀,这样的罪孽,委实深重。
“那我三哥,他呢?他会不会夭寿?”桓姚有些急切地问,她突然想到,桓歆身为武将,之前的历经数场大仗,杀过的人也是数以万计,会不会也会遭到所谓的报应?
“他福泽深厚,又身负帝王气运,自然生受得起。”荀詹听到她关心桓歆,顿时有些不高兴,不过还是回答了她的问题。
桓姚闻此言,莫名松了口气,又开始询问自己的事情。
“安心,吾自会有法让你长寿。”荀詹也有些小心思了,细说了自己为她收集心头血之事,颇有些邀功之意。
桓姚闻言十分感激:“师长,这真不知该如何谢你才好!”然后按他所说,将自己的随身物品取了一件给他。
“不必你谢,都是我甘愿为你做的。”面对桓姚的感激,荀詹有些腼腆地避开了她的目光,连自称都不自觉变了。
这一刻,桓姚是真的甚为感动。
两人并排坐在靠背椅上,中间隔着的只有一个摆茶水点心的齐臂高的几案。此刻淡淡的静谧流动在两人之间,气氛分外美好。
荀詹拿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玉盒,推到桓姚手边:“送予你的。”
桓姚打开,盒子里头垫着明黄的上好绸缎,装着一颗紫葡萄大小的夜明珠状的东西,光华璀璨。不过,夜明珠这种东西虽然在当世甚为珍贵,桓歆却送过她好些颗,倒也并不稀奇了。
“这是夜明珠?”
“避水龙珠。”荀詹言简意赅地道,“佩戴此物,可不湿身而畅游于水中世界。你曾说想看海底景致,却苦于不会游水,我便寻了它来……”
桓姚又惊又喜,以往也只在神话传说中听过这些,连前世那么发达的技术也做不出来如此神奇的东西。
“竟这般奇妙?”她拿着珠子,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我去试试!”
说着,她便噔噔跑进里间,把自己书桌上的茶盏端了出来。
“放进茶水里会不会弄坏它?”她有些犹疑地问荀詹。
“无妨。”
得到荀詹肯定的回答,她便大胆地将珠子丢进了茶盏里,珠子刚一入水的瞬间,珠子周围瞬间就像突然冒出一个大气泡一样把水隔开来。
桓姚把珠子拿出来,对荀詹露出灿烂的笑容:“这真是太神奇了!师长你真的要把它送给我么?”
“自然。”荀詹不由被她的情绪感染,琉璃一样的双眼中满是愉悦,“你与我去瀛山,这样的物件,往后我可为你寻来许多。”
说完,期许地看着她。
他一开始就说过这话,不过桓姚被他方才提到寿数的事情一惊,倒是忘了这一茬。
桓姚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将珠子放进玉盒中,推回给荀詹:“我在这里生活得很好,不想与你去瀛山。”
荀詹神情一滞,想了片刻,又道:“你曾说,想自由徜徉于天地间,游览名山大川,你说不甘一生困于后宅,如附木之藤。你说要做树,遮风挡雨,参天立地。如今竟都忘了那些志向么?”
这些话,都是在江州学医的时候,桓姚言谈中无意间说出的。他倒是记得一清二楚。她是曾有过豪言壮语,不愿做附木之藤,要做参天大树。
后来,清楚地认清现实,才知道那样的想法有多天真。
“岂会忘记呢。”桓姚平静地道,“这世上,树有树之道,藤有藤之道。若能做树,谁愿为藤?”
说到此,她的话语中有淡淡的悲凉无奈,“可有些人,天生就是藤,变不成树。于是,便只能以藤之道活着了。”
这个世道若如前世那般,和平安宁法制严明,女子可与男子一般平等地外出工作,那么她可以自立。若她身有慧根,她便会想尽一切办法让荀詹教她修炼,让自己变强,如此,她也同样可以自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