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司马道福,桓姚也还是言而有信地将她从天牢放了出来。允许她在建康城中自力更生,但却不能离开建康。她一个弱女子,如今身无分文又完全无依无靠,要想过好也委实不会容易。不过,与那炼狱一般的天牢相比,这世上的其他事情都显得不那么可怕了,司马道福对此已经非常满意了。
经此一事,桓姚对于活着的日子,越加珍惜起来。对桓歆和唯爱更加关心,作画也更加努力,每一天,都过得十分充实。
幸福,让人察觉不到时光的流动。春去秋来,很快就过了十年。
越靠近三十五岁的生辰,桓姚越觉得心神不宁。
冬月十一,她在作画时无故晕倒在了御花园,从那以后,身体便一天天衰弱起来。她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每天昏昏沉沉的时间越来越长。
桓歆看着她的目光,是担忧而悲伤的。连在军营历练的唯爱,也回来了。
唯爱八岁那年,桓歆觉得他太黏桓姚,平日里还动不动就掉金豆子,实在是性子太软,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便将他送到了军营历练。每年中的下半年都待在军营,和普通士兵一样参与训练,上半年回宫里接受帝王教育。如今他才十四岁(虚岁)就已经在前年灭燕的战争中参加过几次战斗了。
当然,作为大楚唯一的皇子也是储君,在军营历练之事是绝密的,在唯爱身边,也有许许多多的人暗中潜伏,保护他的安全。
桓姚虽然舍不得他受苦,却也知道,桓歆是真心为他好,即使心疼,即使担惊受怕,却也从没有阻拦过,只是在他回宫时加倍对他好。
这样的训练,成效是显著的。六年过去,十四岁的唯爱已经长成一个强壮结实的少年,行事虽然某些方面还颇为稚嫩,在外人看来,却也是一位既沉稳又睿智的合格储君了。
“阿唯怎么回来了,不是还不到时间么?”唯爱以往都是过年才回来的。桓姚有些吃力地抬手摸了摸儿子的脸,这风吹日晒的,皮肤又变粗糙了许多,虽然没怎么晒黑,但原先从她这里遗传来的水灵灵的娇嫩肌肤已经完全无影无踪了。除了一双眼睛,就没别的地方像她了。
“想阿母了。”唯爱将头埋在桓姚肩上,如幼年撒娇一般,眼圈却悄悄地红了,变声期的公鸭嗓也有些嘶哑。
此后几日,桓歆一直守在桓姚床前,无论是睡过去前,还是醒来的第一时间,她都能看到他。反倒是唯爱,很少见到。
“三哥,你几日没睡了?”他那向来被桓姚督促着收拾得很整洁的脸上,如今变得胡子拉碴的,眼下一片青黑,眼中也血丝遍布,整个人憔悴得可怕。
“我没事,不过是昨夜多熬了一会。”桓歆明显在撒谎,连忙转移话题,“姚姚,渴不渴,我给你倒点水?”
“我不喝水。”桓姚的声音有些后继无力,“你快去歇着,我这里有侍人照应。”他这个模样,太令人担忧了。
“好。”桓歆温柔地朝她弯了弯嘴角。他向来最听她的了,她既然叫他去歇息,他怎么会不应。
爬到床上,将桓姚搂紧怀里,“我们一起睡。”
“嗯。”桓姚轻轻应着,便真的又闭上眼睛睡过去了。
桓歆抱着她,整个人都被绝望淹没。桓姚至冬月十一晕倒后,身体便一天天迅速地衰弱着,他广布檄文召集天下名医,却没有任何一个人诊治得出病因。所有御医都告诉他,皇后的身体,生机突然断绝,药石无灵,已经撑不下去了。
他每天输的真气,都如石沉大海一般,全无踪影。
就算是坐拥天下,面对心爱之人的生老病死,他依然是什么都做不了!
江南最有名的疾医也无能为力,只说桓姚每天清醒的时间会越来越短,直到……在沉睡中逝去。
想到那三十五岁的断言,距离腊月十一,还有五天。
每一刻,他都是在无比的恐惧中渡过的。他不敢去想,失去了她会怎样。
腊月十一的早上,桓姚醒来,突然精神了很多,甚至陪着桓歆唯爱父子两个用了一顿早膳,还在御花园里散了会儿步。父子两人欣喜若狂,传来御医为桓姚确诊,御医诊后,却完全不敢说话。
“三哥,我有些累了。你抱我回去好不好?”桓姚忽然说。
“好。”桓歆转移了注意力,“你身子刚好,确实不宜太过劳累。”打横抱起桓姚,就往广明宫的方向走。
此处离广明宫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冬日不太温暖的阳光照在两人身上,桓姚懒懒地闭着眼,倾听着桓歆踩在未化的积雪上的擦擦脚步声。以前,两人嬉乐时,他也常常这样抱着她走回去。
“母后到底怎样了?”两人走出凉亭,唯爱逼问御医。
御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瑟瑟发抖:“太子殿下恕罪,臣无能!”
唯爱看着御医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回光返照。
一瞬间,几乎捏碎了拳头,才没让眼泪落下来。
没再管那御医,他转身走出凉亭,离了四五十米的距离,沉默地跟在父母身后。
“三哥,累不累?”桓姚抬手摸了摸桓歆的脸,这一个月,他消瘦了好多,整个人看起来苍老了十岁不止,那微微汗湿的鬓角,什么时候,竟已经添上了一根又一根的白发。
“不累。”桓歆温柔回答她,一边大步平稳地往前走。
“还说不累……以往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