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将死,而知命。桓姚这些日子以来,已经隐隐感觉到了生命的快速流失。如今,大限已至。
对这个男人,她却是如此地放心不下。
桓歆觉得有些不对劲,“你怎么会不在我身边?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姚姚,你怎么了?”他停下了脚步看向怀里,桓姚此时竟变得比昨日还要虚弱,气若游丝,仿佛随时都会断掉一样。
桓歆心中一惊,大声喊道:“御医!快传御医!”
“三哥,不用了。”桓姚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我大限已至。”
桓歆一瞬间,什么都明白了,心里如同被千刀凌迟,痛得几乎不能呼吸,“姚姚!不!不会的!姚姚,你不要离开我!”
“三哥……我好累啊。”桓姚轻轻叹息一声,微微阖上了眼。
“姚姚!不要睡!”
桓姚积蓄着已经不多的力气,努力睁开眼,看着他,气息奄奄:“荀詹说,我要多活十五年的……三哥,你答应我……替我活完这十五年可好……”
时间,会抚平一切伤痛的。
“你若离开了,留我独自一人,活着又有何意义!”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刀刮在纸上,几乎是咬着牙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桓姚感到一滴滴灼热的液体低落在脸上,她甚至没有力气抬眼去看这个男人的表情。视线正对着的地方,苍松般清秀又挺拔的少年站在那里,眼圈红红的,嘴里哽咽地叫着,“阿母,阿母!”已然泣不成声。
她留恋地看着他,渐渐力不从心地阖上了眼,声音几不可闻:“三哥,不要让我们的孩子……在这么小的年纪……既失父……又失母。那样……太可怜了……”
手臂蓦然垂下的一震,如同震在了桓歆的心上,她气息断绝的那一刹那,他的心弦也跟着断了。
“姚姚!”
桓歆如同整个人瞬间坍塌了一样,抱着桓姚跌坐在地上,“姚姚,你醒醒!” 他疯了一般椅她的身体,“姚姚,醒醒啊!快醒来!”
“不要走!不要走!求你,不要离开我!”他歇斯底里地喊着,一个大男人,哭得泪如雨下。
“父亲,阿母已经走了……”唯爱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他不是不悲伤,而是父亲这状若癫狂的样子,让人好担心。他不想才失去了母亲,又失去父亲。
“滚!”桓歆冲他吼了一声,抱起桓姚的一路跌跌撞撞朝广明宫冲去。
丧仪是习氏安派人准备的。
如今桓姚已经过世三日了,桓歆却不准让她入棺。他抱着她的尸体,在他们往日的寝殿里已经坐了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言不语,因为桓姚生病以来就消瘦的面庞,如今已然形销骨立,头上的发,全部变成了灰白。他的眼中,空洞洞的没有任何神采,只是死死抱着她,与她紧紧依偎着,一动不动,像是一根完全断了生机的枯树桩。
人死三日,灵体出窍。
一位绝代风华的白衣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中,走到抱着桓姚的桓歆面前。殿中的所有人,却谁都没感觉到他的存在。
他手中托着一盏青铜油灯,里头的火苗已经微不可见。他盯着那盏灯,全神贯注。
火苗彻底熄灭。他用一个玲珑宝塔收起桓姚身体上慢慢溢出的白色光体,十五层塔身上的金线从下到上逐一亮起来,紧接着,塔顶的畜里的微型青铜油灯也亮了。
他小心翼翼地收起玲珑塔,望着床上抱着桓姚早已冰冷的身体,浑身全然死气沉沉的男人,脸上的神情冷漠又高傲。
“可悲。你我之间,且看究竟是谁胜了?”
话落,带着胜利者的高高在上,傲慢地转身,瞬间消失在虚空之中。
习氏看着桓歆这槁木死灰的模样,恐怕是要追随桓姚而去,又心痛又焦急,哭着求道:
“阿式!阿式!你就是不管我这阿母,也要顾忌你和阿姚的孩子啊!”她把披麻戴孝憔悴不已的唯爱拉到桓歆跟前,“看看吧,看看这孩子,他才这么小,怎么挑得起你的担子啊!”
唯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哭着喊道:“父亲!求你吃点东西吧8亲!阿母走了,您也要抛下孩儿吗!”
桓歆机械地转头,见自己的爱儿跪在地上,膝行到他面前,那双和桓姚一模一样的眼睛,哭得已经红肿,如今正哀求着望着他。
他的眼睛微微动了动。突然站起身,抱着桓姚走了出去。
他的步伐极快,谁也没能追上他。
消失了好几天,他回来了,同时还让人带回了一口巨大的水晶寒玉棺材,放到了广明宫的寝殿里。
他手上依然抱着桓姚,站在棺材边立了许久,才将她放进去。
其后,他叫人打水来洗漱一番,正常饮食,上朝,处理政务。如同桓姚还在一样,每天处理完政事就回广明宫。
只有唯爱感觉到,父亲对他的教导,更加严厉了。就像是在追赶着什么一样着急。
宣武二十二年七月初三,唯爱及冠。桓歆在朝上宣布,将皇位传与储君桓唯爱。
当夜,回到广明宫。
桓歆拿出了一个珍藏了六年的白玉瓶,面上带着如释重负的微笑,将其中的药汁倒入了口中。
他走到寒玉水晶棺前,推开棺盖,躺进了棺材的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