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的寺庙颇为清幽,临近初春了,缀满了花苞的野桃树争相盛放,远远望去,层层粉白点缀着星星绿意,恰如人间天堂。
徐善然正在一座临水的八角亭里坐着。
大小不一的石头散布在小溪里,没有大户人家惯常豢养的锦鲤,倒是时常能见到螃蟹虾鱼,间或还有几只麻雀并松鼠到溪边取水喝,十分的野趣自然。
距离上山的那一天已经有几日了,没有了神秘力量的束缚之后,徐善然很快从能够在床上眨眨眼睛说两句话恢复到可以起身慢慢走两步,曾背着徐善然上来的何氏就更快恢复了,在好好的休息几天之后,身上的疲乏已经尽褪,只剩下额头上的伤口还在日日抹着药膏。
不过当时求主持救命的时候,主持说出的一应举措中就有一项是要何氏并徐善然在山上留一段时间,好稳定神魂。眼见着女儿一天天好起来,何氏自无不允,先后打发仆人将事情向婆家和娘家叙述清楚之后,就带着女儿在上山住了下来,并且打定主意要好好留上一段时间。
上午本是徐善然陪着何氏说话的时间,不过今天有些特例,何氏送出的信已经被湛国公府并侯爵府收到,她的祖母和外祖母都使人送了多多的东西上山,送着祖母东西来的是祖母的心腹嬷嬷,送着外祖母东西来的却是何氏大哥的妻子云氏。现在何氏正和云氏说着体己话,因而徐善然就自己出来走了走。
没想到在八角亭中刚坐下不久,远远的就有男性仆从高声笑谑的声音传来。
平时的大慈寺亦是香火鼎盛,但后山禁地并不随便放人进来,再想这两日从国公府及侯府一担一担挑上来的东西,现下的声音多半是来自这两府的下人,徐善然对站在身旁的绿鹦说:“过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绿鹦是年近二十的丫头了,容貌不显,但性子素来稳重,听自己姑娘的话就劝道:“听声音仿佛是个男的,姑娘且避避吧。”
徐善然不置可否,转对另一个也跟着来的一团孩气的竹实说:“过去看看。”
相较于绿鹦,竹实也就跟徐善然差不多的年纪,不过七岁上下,还是个小女孩儿。听见徐善然的话,她怯怯地看了自家姑娘,又看了看站在左近的绿鹦姐姐,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磨磨蹭蹭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了。
一旁的绿鹦见徐善然这样,也没什么好说的,只等竹实回来将前面的事情说上一说。
不想在竹实走后没多久,坐在亭中的姑娘径自站起身,也朝竹实离开的方向走去。这就叫她唬了一跳,忙抬起胳膊想拦上一拦,没想到姑娘走得快,她伸出的手没拦到前面,倒差点撞到了姑娘的胳膊,又恰好触到徐善然平静看过来的一眼,不由讪讪的收回手,本要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主仆二人再没什么言语,就向着声音的方向走去。
这一处地方密植花树,在丛丛花叶的遮掩下,几步近的两人也不一定能一眼看见彼此。
徐善然刚恢复没有多久,走得慢些,已经见不到竹实的身影了,但那笑谑的声音还在,徐善然也不急,就一边走着一边想事情。
她身边的四个丫头,竹实棠心是娘亲从自己陪嫁的人中挑出来给的,绿鹦红鹉则是老太太看过竹实棠心之后拨下来的。
竹实懵懂,棠心泼辣,绿鹦红鹉毕竟是祖母院中出来的,是一模一样的老成持重。
棠心还在的时候,有些事情还不显,但等到这唯一一个牙尖嘴利胆大泼辣的丫头被调走,剩下的几个就越发用着不顺手了。
竹实姑且不说,刚才绿鹦的表现也不出徐善然的意料。
祖母当初拨下两个丫头也是想着有个大些的能够照顾她,但这两个丫头年纪偏大,她又实在太小,绿鹦红鹉是怎么也指靠不上她,索性少做少错,只一味的追求沉稳,便不负祖母所托了。
毕竟人之常情,倒说不上有多不好。
不过丫头丫头,还是要自己用得顺手才好。
思忖间,声音已近在咫尺,徐善然走到了一株芭蕉树后,停下脚步,先看一眼不远处藏得严严实实的竹实,接着调转视线,从婆娑树影间看见了两个正对峙的少年。
好巧不巧,这两个少年,徐善然都认识。
芭蕉树后的是一条铺着鹅软石的小道,这条蜿蜒的小道从前山的寺庙一直延伸到后山,是那些僧人与来这里暂住的贵族进出的道路。
小道上的两个少年一前一后的站着,俱都梳小髻穿圆领宽袖衫,脚踩一双青布鞋。
站在右手边的,徐善然只看一眼就辨认出来了,那是父亲身旁管事的儿子,样貌十分可爱机灵,平素里很讨父亲的喜欢,名字就叫做欢喜。
至于站在左手边的,那个少年比今年十一岁的欢喜还小上一岁,身量却比欢喜更高上几分,更兼生得浓眉大眼,一看就有一股精气在内。
这两个少年正对峙着,声音自然也传进徐善然的耳朵里。
正在说话的是站在徐善然右手边的欢喜,欢喜的嘴巴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只要张开了,一连串的话就必然欢欢喜喜地跳出来:“……我说你手上捧着什么盆破花呢,一路上就没见你放下过,还想着要见里头的太太姑娘姐姐们?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样子,想是搭上了五爷的线就不把自家兄弟看在眼里了,可惜飞上枝头的不止凤凰还有麻雀,游进水里的也不全是龙王还有泥鳅,你屁股一撅,我就知道你屙的是什么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