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薇楼中第一层是一个开阔的八角形大厅。
大厅正中央的位置是一幅由条石制成的先天八卦图,中央的黑白太极与四角的八卦在铜制宫灯里猎猎火光之下纤毫毕现。
除此之外,这偌大的一层之中也只有四个朱漆大柱,由道法高深的真人特意算过方位,作为紫薇楼承重所在。
宁王此刻下了龙驹,和邵劲有说有笑地迈步朝大殿走去。
他拒绝了属下先行探路的提议,只说“身为人子,身为人臣,陛见圣上,怎能落于人后?诸君万万不可坏本王孝道”,便牢牢把着邵劲的胳膊,闲庭信步似地往里头走,好像一点也不担心这栋三层宫殿里头有什么陷阱。
但别人看不出来,被宁王抓着并肩往前的邵劲却不可能感觉不到对方施加在自己手臂上的力道。
他多少也有点吃惊,因为宁王抓着他手臂的手此刻就如同足斤铁爪一般勒得他骨头都有点生疼,要知道他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书生,一般不练武的人别说捏痛他了,打他一拳他还没感觉到什么,对方的拳头搞不好就都要肿起来了。
而现在看宁王这副游刃有余的模样,只怕手上功夫着实不弱,怪不得敢提着他直接去闯紫薇楼……要是里头真有埋伏,也只能在入口之处设下,可宁王背后紧跟着他带来的人马,手边又提着他……到时真有不对,只消将他往身前一拉,岂不是一件正正好的盾牌?
宁王这先行一步看上去危险重重,实则其中的危险性都在可控范围之内,倒是收买人心的效果着实不差……邵劲被宁王抓住胳膊之后就没敢乱动眼睛,但就算眼珠不动,他也能很清楚的感觉到背后那一群人气息的起伏。
果然,当一个人拥有正统的地位,本事不低,还会做戏,那这天下的江山人才,就至少有三分已经落入了他的手掌之中。
宽而长的阶梯在火光下散发着冰冷的气息,磨得如镜子一般平的表面上,似乎也带上了些镜子的功效,竟将经过其上的事物以一种扭曲的姿态模模糊糊的照映出来。
“我记得你是怀恩伯的二公子?”宁王拉着邵劲向前的时候,还不忘和邵劲说话。他虽然准备得充分,但大概真的不将眼前一栋小小的紫括那早已经病的快死的老龙。
“是,王爷。”邵劲整理心情,谨慎回答。
“怀恩伯今夜也在宫中吗?”
“父亲今夜确实在宫中值宿,但我来的时候并没有看见父亲。”
“你哥哥呢?”
“哥哥最近请了假,在家中陪伴母亲。”
“我还记得,你是代王的伴读吧?怎么没有跟在代王身边?”
“回王爷,宫中发生骚/乱之后,微臣就出去找代王,但代王的宫殿已经起火了,周围也看不见人影,微臣就一直在宫中寻找,找到这附近的时候,正好碰见了冯公公,冯公公身边人手不足,就将我留下来暂时照应,也是等着几位王爷过来稳定局面。”
“——哦。”
这最后一声似乎有些意味深长。同一时刻,宁王与邵劲已经来到紫薇楼洞开的大门之前。
他们一起迈步,齐齐跨过了面前门槛!
火光似乎在这一刻齐齐升腾了一下!
但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出人意料的陷阱与危险,只有当初领着邵劲进来的冯公公与中年侍卫带着之前藏身楼中的所有人跪倒在一旁迎接宁王的驾到。
冯公公抄着尖利的声音说:“见过宁王千岁!”
其他人跟着重复一遍:“见过宁王千岁!”
宁王的唇角溢出志得意满的微笑。
邵劲也在心底悄悄松了一口气——那如铁环般扣着他胳膊的手已经开始放松了。
“公公与诸位都请起。”宁王温言说,“不知父皇现在可好?”
冯公公弯腰说:“皇上已经醒了,此刻正在楼上等着宁王,宁王是与咱家一道上去吗?”
塞满了人的大殿似乎又寂静了一下,宁王身旁的人看上去颇有几个想进言的,但不知因为什么,他们只是意动,却没有立刻上前。
这时候宁王已经彻底放开了邵劲的胳膊,邵劲也退后两步,不与宁王站在同一直线上。
他微微垂着头,继续想徐善然的话。
“……今夜到这里已经足够了。”
“邵大哥,你之前做得太多了,现在不需要再冒险了。”
“等待。站在一旁等待。安安静静的不再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多注意皇帝身旁还在的那一批人。但不需要太紧张,他们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余力多半也不会再对你多做什么了。等到过了今夜,一切事态都平息下去,宁王会抽一个空见你的。”
他想着自己的问话:
“不要再冒险的意思是……我其实还可以做一点什么?”
“是的。”
“那接下去还应该怎么做?”
“为什么要问这个?接下去的风险并不需要去冒,目的都已经达到了。”
“可完全达到的只是我的目的吧?——今天夜里这个机会很难得吧?善善你其实可以告诉你的亲人是不是?可是你单独告诉我,为了让我没有后遗症的杀了邵文忠……你给了我这样的机会,如果不能竟全功,不是很可惜吗?”
“邵大哥……”
“什么?”
“你有些赌徒的心态。”
“啊?”
“不过如果你想听的话,我完全告诉你也并没有什么。”
“……我很想听!”
“不管今夜做事的是你,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