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凉,如方才浸润如喉咙的水,全身血液都冻结成了冰。
跪坐在地上,衣衫单薄,膝盖处是青石板地面的凉意渗透进来。
窗开着,门也开着,不大的风吹过来,却是渗入骨髓的寒,身体像是漏风似的。
除了冷,并没有其他的感觉,那杯白水入了喉咙许久,一炷香、抑或更长的时间,他并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
三人已经走了,屋顶上那个并未谋面的人应该也走了,院子里还是没有一点声音,悄无声息……
除了风声。
除了,仿若在骨头里盘旋的风声。
一切都仿佛梦境,连他都要怀疑方才发生的一切是否真的存在,还是自己梦魇之际,从床榻下来,自己开了门、开了窗……
那杯茶……到底是什么问题?
另外几人,又是凭什么一句话都不多问,就觉得此事已经处理完毕,就这么相伴“约酒”去了?
人生里第一回遇到这般刺客,画本子都不敢这么编的。
楚宣怔怔跌坐在地上……
……
“你今日给他喝的,到底是什么?”酒肆之中,三个黑衣人找了个雅间坐了,点了几坛子酒,真的约了起来。
那个沉默的人似乎有些拘谨,还是一言不发的模样,最初他是不愿跟来的,这般黑暗中见不得人的营生也不是少做,只是,这般情况倒是头一回。
约酒?
蒙着脸见不得人的模样,约什么酒?岂不是笑话?他转身欲走,谁知道,对方嘿嘿一笑,拽着自己就走,顺手还把自己脸上黑巾一把扯了……
于是,就这么来了。
酒肆门口的时候,才发现其中一人还算是半个名人——瑞王府的西承侍卫。虽然之前也有猜测其中一人想必是瑞王府的,只是没想到来的人竟是西承侍卫。
至于那个下药的人,倒是不识,而且甚是怪异。
约酒是他约的,方才也觉这人虽说吊儿郎当的,但眸子里的凌厉却不容忽视,定是个人物,谁曾想,这前脚刚进雅间呢,就懒洋洋打了个哈欠,眸子里雾气迷蒙,脑袋一歪,竟是直接睡了……
西承也是愣了,这约酒是他说得,这把人约来了,自顾自就睡了?
西承和对方对视一眼,也不问对方来历,只拍了拍身边这人,“喂……问你呢,你给他喝啥了?会不会被查出来?”
没人应。
西承又拽了拽,“兄弟?……大兄弟?”
叫兄弟也不管用了。对方嘟囔了一句,眉头皱着,似乎很是不悦,转个身,直接扒拉着西承的手,又睡了……睡着睡着,吧砸了下嘴,模糊不清地说道,“没什么……不过是绝个后罢了……”
对方有些语焉不详,声音也含糊不清,西承点点头,哦了一声,表示理解,正要伸手去端桌上的酒杯,突然停了停,猛地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骤然失声,“什么?!”
绝后?!
猛地看向对面,那人脸色也是有些青灰,显然自己并没有听错,顿觉浑身一凉,声音都结巴了,看向身边扒拉着自己睡得宛若一只绵羊的男人,“那、那……那……”
“那”了半天,一句话没说完……害怕,真挺害怕的,那药他也看到了——无色,也闻到了——无味,再一想那要出自谁人之手,大体也能知道,入口应该也没味道。
这样的药……这样猛烈的后果……
他们都是黑暗鬼蜮中走出来的人,哪里不知道这种药到底能达到什么样的效果!
当下也没了喝酒的心思,一巴掌拍人脑壳上将人拍醒,声音都慎重了几分,“那药到底安不安全?外头有人知道这药来历么?会不会被查出来?太医们可见过?”
一连四问,连呼吸都敛着。
这人他不认识,不是神医煦渡,但也不像是随从或者手下,看着不太靠谱的样子,但想来是神医一伙的,也就是小王妃阵营里的人……西承自动将对方划拉在自己的阵营里,这会儿的担心是真实的,再看对方一副昏睡不醒的样子,恨铁不成钢地又一巴掌打了下去。
啪!
用力地一巴掌,震地脑袋生疼,可把人打醒了。
被打的那个脸色不太好看,黑着脸,像被人欠了几百万两银子似的,西承也顾不上,继续问道,“还有,你方才说屋顶上还有一个人,那人可认识?会不会把你供出来?”
安歌嗜睡,认识的人都知道,这人平日里看起来是个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和尚,但也只是看起来……一旦清梦被扰,你就会看到那层袈裟的皮之下苏醒过来的嗜人的魔。
迄今为止,也就只有这位祖宗掌心里供着的小祖宗敢在他睡觉的时候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旁人,都是有多远,躲多远。
西承自然不知道。
他也不知道面前这位祖宗心里默念了多少遍小祖宗的名字,才算压下了想将这个聒噪男人丢出去的想法……甚至,西承见他不说话,又急得催促道,“问你话呢。”
安歌深深呼出一口浊气,俯身拿起手边的酒杯,仰面喝完,才磨了磨后牙槽,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道,“放心吧,这世上能查出来的外人,还没出生呢。”
笑话,神医煦渡,岂是浪得虚名。
既是医之神明,也是毒中祖宗,自古医毒不分家,神医制作的毒药若是轻易被人查出来,煦渡就该回白云寺上好好闭关了。
出来混也是丢人。
他说这话的样子,狂妄、嚣张、霸道,仿佛一瞬间君临天下